但舒时可不会发傻,这又不是在陪她演恋爱喜剧。
何况当时事态紧急,舒时本身不擅长什么禁锢之法,也担心普通手段制不住这种大门真传,比起让自家芷儿身陷可能存在的危险,还不如干脆废了修为更实在。
左右是个魔道妖人,拿点偏见来对待便是,谁也说不上什么来。
舒时可没有后悔之类的愚蠢情绪产生。
这妖女替了云于苍身份,云少侠不也受了三年苦吗?这时轮到她了,所以不愿了?
若不是那日有玉姹元君揭穿了她的身份,她届时借口外出,神不知鬼不觉“陨落”换回原身,云少侠也不见得就能安稳归家。
舒时也不打算继续交流了。
他起身抖了抖袖袍,淡淡扫了千盈絮一眼:
“开春后我会送你南下去菩提寺,望你入了寺中渡魔塔后,好生悔改。”
带着这人终归是有些不便。
舒时不想给她当保姆,便想到平日有部分江湖高手拿了魔道贼子,却又担心魔道贼子亲朋友人寻仇的,都会偷偷将其扭送菩提寺,让大师们用佛法将其感化。
菩提寺的大师们都是实在人,对来者只要是验明了真身,一向是照收不误,所以时不时就默默揽下一口黑锅。
反正是正魔不两立,菩提寺家大业大,也不怕报复。
嘿,魔道贼子心有不忿,有能耐大可打上菩提寺,试试菩提寺方丈的手段。
“菩提方丈”法照大师,执掌神兵“大智慧剑”,现如今地榜第二,是江湖中除了荀依以外,最有望法身的外景宗师。
舒时见她不语,知道对多数武者而言,武道比性命更重要,心中望她安分些,便随口画了个大饼:
“若是你将来在渡魔塔中一朝彻悟,立地成佛,说不得日后菩提寺也能破例传授易筋经,将来也有内景重塑,再入外景的机会,甚至成为如灵音师太这种的得证果位的神尼未尝不可。”
“你杀了我罢。”
千盈絮侧过眼眸,紧咬着牙不想看他,怕看见就压不住心底的恨意和眸中软弱的泪水,话语里只有冰冷和绝望。
“也罢。”舒时顿觉无趣,懒得再说。
随着自家小姑娘从柴房出去,舒时合上门扉,也不上锁。
院中的一举一动不可能瞒得过荀依,有荀依在,上锁没什么必要。
小姑娘出来后,则轻轻拉了拉舒时的衣袖,好似提醒一般道:“她不听你话。”
舒时顿了一下,轻笑摇头:“当然,她又不像我家芷儿这般懂事。”
小姑娘闻言垂下目光,似乎在思量什么。
舒时也没在意,揪起她的后颈,板起脸道:“好了,现在去练功,我看着你练。”
赶着孩子写作业的家长都是一个样。
……
夕阳西下,暮霭红隘。
城中的医馆忙了一天,药香混杂着疲惫的气息在堂内弥漫,冯老大夫总算是送走了最后一位风寒病患。
但这不代表能得与清闲。
老大夫站在门口悬壶济世的牌匾下,左右观望一番,担心还有其他病患寻来,也不急关门歇息,转身回到堂内。
见着两个徒儿在清点药材,便点点头,颇为满意。
两个徒儿都是他收养的遗孤,自幼跟着他,虽然本身不算大,但都是勤勉踏实,兢兢业业的老实人。
故而老大夫也从不藏私,以衣钵相传。
冯老大夫穿来到后堂,走到桌前坐下,翻算起账薄,顺手又拿过算盘,拨算起今日盈亏。
今日看诊的人可不算少,若是按常理而言,以市面药价来论,该是大有赚头。
可今日病患者不乏一些穷苦之家,老大夫知人不便,就给不少人赊了账。
故而此时这么一算下来,竟还有赤字亏空。
所幸冯神医不怎么缺钱财,身为内景高手,又是医道圣手,上到高门下到富户,常有人来请或是上门求医。
这些家境殷实人家也知晓神医善举,或是为了博个好名声,或是有攀比之心,常有“资助”。
冯大夫并不自视清高,没有歧视铜臭的坏毛病,遑论是用之于民,若是有给,他谢过之后,从来是照单全收。
但哪怕是这么收,冯家却还是从未大富大贵。
这时,后堂帘栊一挑。
“阿翁。”
一个身着鹅黄衫子、眉眼清丽的小女孩端着碗热茶走了出来,正是小冯姑娘。
小冯姑娘唤作熙音,还是当初老大夫亲自取的名字,盼她如春日熙和之音,安和无忧。
“熙音来了?”
冯老大夫停下算盘,抬头看向小孙女,眼中带着慈和,“第一日随我医馆坐诊,感觉如何?”
“忙的有些脚不着地。”
小冯姑娘把茶杯放到爷爷手边,揉了揉发酸的手腕,
“孙女今日光是包药就包了百余份,阿翁平日也都是这般忙碌?”
“倒也不是日日如此。”
冯老大夫啜了口热茶,温言道,“近日恰逢冬寒,病患多了些。难为你了,头一日便遇上这般阵仗。”
小冯姑娘倚着桌台,似懂非懂点了点头,随后又低头看见上面的账簿。
冯老大夫瞧见她的表情,似乎有什么话想说,微微一笑,主动开口问道:“可有话说?”
小冯姑娘迟疑看着桌上的簿子,犹豫片刻,还是抬头问道:
“阿翁为何要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药钱收不回来,还要倒贴许多。”
冯老大夫神色一顿,随后放下茶碗,目光慈和地看着孙女,温声反问:“何为吃力不讨好?”
“熙音不知,只是大家都这么说。”少女敛起眸子,声音低了些。
“既不知其然,又明知其为善,为何不能做?”
老大夫轻轻摇头,却也并没有想告诫孙女什么医者仁心、悬壶济世岂在盈亏等等的大道理,他没打算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孩子身上。
正如年轻时儿子在世,不学医想从文,老大夫也是依着,不有强迫。
他见孙女垂眸,转而又柔声道:
“行善积德,家有余庆。阿翁此举也非是无私,盖因你父母走得早,所以既是为他们积些冥福荫泽,也是盼你在世间多得几分照拂善意。”
但行善积德,真的就能家有余庆吗?
小冯姑娘并不是不懂思考,她天生早慧,双亲亡故更是让她早早懂事。
爷爷从来一心向善,但却似乎也没能改变家中不幸。
老大夫不知道孙女心中所想,只是又换了个话题道:
“明日阿翁要出门,你那阿兄阿姊也会随我一起,家中无人,届时我让家中厨娘帮忙照看你一二。”
冯老大夫说到这里,不由有些心中发苦。
早年丧妻,晚年丧子,如今老来,唯一亲人只有眼前的孙女和两个徒儿,一忙不开,孙女都无人照料。
然世事无常,也容不得人多有慨然。
“阿翁又说这些,熙音不是稚儿了,无需他人照看。”小冯姑娘回过神,摇了摇头,带着几分坚持的语气道:
“而且熙音不愿留家,明日想随阿翁一起去朱家庄。”
“哦?却是为何?”冯老大夫微微一愣,有些不解。
“熙音想随阿翁身边多学些本领,等阿翁老来,便继承阿翁衣钵,阿翁便不用这般劳累了。”
冯老大夫微微一怔,看着孙女认真的模样,一股暖流涌上心头,随即欣慰抚须而笑,点头称善。
只是想到明日之行,他抚须的手又慢了下来,笑意收敛,眉宇间添上一抹忧虑。
朱家庄那事透着蹊跷,似非寻常病患,甚至有人在那边发觉有黄泉府妖人行迹,带着熙音一起去会不会有些不妥?
冯老大夫正在考虑怎么说时,外头忽然有高声传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