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珏和应安一同踏进庙门,褪漆的门框斜倚着,还裂开了几道小口子,青石间缝钻出细草,石阶不见落叶,一痕斜阳静静照进空庭。
一位穿着佛袍,白发苍苍的老者正坐在庭院里喝茶,见到来人,他慢悠悠地站起身,垂颈如折苇,枯掌在胸前立直,躬身时一串旧念珠悬在风里,声音苍老又浑浊。
“阿弥陀佛,施主此番前来,有何相求?”
“问卦。”
黎珏轻声回答,老僧先是一愣,抬起头,空洞的双眼细细看了看她,这才认出她来,“黎珏大人,好久不见。”
“你也是啊,居然跑这儿当和尚来了。”
“世事纷扰,能求得这一方清净,已是一大幸事。”
应安上下看了看老人,学着他的模样立掌躬身行礼,“老爷爷,你也是…妖怪啊?”
“这孩子,知晓我等妖物之事?”
“是,他是我弟弟。”黎珏说。
老人睁大眼睛盯着应安看了看,感受不到一点妖力,显然是人类。被黎珏称为弟弟,这着实是让他充满了好奇,到底是什么身份,居然能让九尾妖狐视作亲人。
长得是格外好看,皮肤白皙,五官端正,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水灵,眉宇间透着几分乖巧的女相。
应安都被他看得有点发毛,不由得往后退了退,黎珏伸手挡在他的身前,“小安是个普通人类,我捡来的,没什么特别的身份。”
“恕老衲失礼,毕竟是您的亲人,换谁都难免有好奇之心。”
老人转过身,走进庙堂,黎珏和应安也跟了进去,里面佛像金漆斑驳,香炉却端正无尘。青砖地扫得泛白,梁间不见蛛网,只一束新供的野花搁在掉漆的案头。
“您稍等。”
他说着就走进了一旁的小门,应安看了眼四周的环境,青灯古佛,破旧却干净。
“姐姐,这个老和尚是什么人啊?”
“他叫刘伯温,是一只五百多岁的羊妖,我以前救过他一命。”
“刘伯温?!”应安在黎珏给他讲的历史里听过这个名字。
“同名而已,笨蛋,朱元璋手底下那个可活不了这么久。”
“那你刚刚说是来问卦的,是你们之间的什么暗号吗?”
“是真的问卦。”黎珏说,“妖术和道术一样种类繁多,其中也有通灵卜卦的术法,刘伯温最擅长的就是卜卦之术。”
“那他一定算得很准吧?”
“是呀,很准。”
和大明朝的青田先生有些相似,黎珏多次亲眼见过刘伯温算中人和妖的贫富凶吉。
卜卦是妖术中最难修习的一项,天赋和修为缺一不可,而且卦术不具备攻击和自保的能力,在实力为尊的妖怪社会,修习卜卦的妖怪是最为孱弱的,面对大灾大劫和普通人类一样毫无反抗之力,毕竟再厉害的卜卦者也不可能算到自己的每一道劫难。
所以会卦术的妖怪极为稀少,黎珏几千年也只碰见过刘伯温一位。
“那找他算卦的人应该很多吧,为什么这座庙还看起来破破漏漏的。”应安问。
“算卦是会折寿的,算的事情越严重,影响越大,折损的寿命也就越多。”黎珏揉了揉他的小脑袋,“不过姐姐救过他的命,求一卦的资格还是有的。”
老人拿着一个黑色的龟壳回到庙堂,坐到破旧的红木小桌旁,黎珏拉着应安坐在他的对面,他拉过应安的手,扳开五指,将龟壳放在他的手里。
龟壳只有半块,几枚铜钱散落在里面,刘伯温伸出右手食指悬在龟壳上方,随即几枚铜钱便凭空浮起,围绕着他的食指开始缓缓打转。
几分钟后,铜钱又落到龟壳之中,刘伯温伸直身子,仔仔细细地研究着铜钱的卦象。
“这孩子半生原来起伏不定,险难重重,却有高人相护,大小灾劫能平安无事,只是命入青壮后,恐有一命中大劫,纵使是您这般的千岁大妖,恐怕也难以护其周全。”
黎珏一听,立刻肃然站了起来,蹙眉问,“具体时间,事件呢?”
“黎珏大人应该知晓,天命之事测算至此已是不易,无从细细求算。”
刘伯温说完,起身拿了三炷香,用烛火点燃,交到应安手中,“天命难测,有佛祖护佑,多少能安心一些。”
应安转头看了看黎珏,她点点头,示意应安去拜一拜。他举着香跪在佛像前,虔诚地拜了拜。等拜完了,回过头,刘伯温已经不见身影,黎珏正坐在外面的台阶上,望着翠绿的山野,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走近过去,坐在黎珏身旁,她淡淡地说,“小安信佛吗?”
“不信。”
“那你还去拜?”
“姐姐叫我拜的。”应安回答。
黎珏浅浅地笑了笑,“姐姐是觉得反正不会亏什么,拜就拜吧。小安既然不信佛,那有其他的信仰吗?”
“有啊。”应安看着黎珏漂亮的侧脸,笑着说道,“我和姐姐一样,信九尾妖狐。”
“呵呵,那你要不要也拜一下姐姐啊?”
话音落下,应安义无反顾地站起身,走到黎珏面前,扑通一声径直跪了下去,只是他快要磕下来的时候,黎珏立刻伸出脚垫在了他的额头下,“小笨蛋,你还真跪啊,快起来,裤子都脏了。”
“我和佛祖非亲非故的都跪了,姐姐把我养这么大,有什么不能跪的,电视里不就经常有跪父母吗?”
这么一说,黎珏恍惚间还觉得挺有道理,虽是男儿膝下有黄金,可也跪天跪地跪父母,自己的的确确算是小家伙的养母,养育之恩,跪得也在理。
“姐姐开个玩笑,快起来,坐回来。”
应安拍了拍裤子,坐回到黎珏身旁,她又很刻意地问了一句,“小安在电视里看的,那些人什么时候会给父母下跪?”
“很多啊,最多的是结婚的时候,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那你结婚的时候是要跪姐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