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洞的眼神,呆呆的盯着暗红色的地板。
胸口还有微弱的起伏。
喉咙里挤出破裂的呻吟,断断续续,像是风从破布里刮出的一截哀鸣。那是气管里漏出来的气流。
“啊啊……你也很高兴对吧,最伟大的艺术品就要诞生了。”
少女流尽了最后一滴眼泪。
她的手脚呈十字状,血顺着脚尖滴落,堆在地板上。
她还活着。
所以才需要花费这么久。
不过——
这一切都是值得的,幸福的生活总是要自己争取的。
锯子浸泡在猩红色的液体里。已经被污染了,但也无所谓,已经用不上它了。
杀了她。
脑海里的声音一遍遍地催促着,反复敲击着耳膜。
跪在地板上,抚摸少女惨白的脸颊。那是一张为了“今天”刻意化了妆的脸,却早已被泼溅的鲜血染花,睫毛上凝固的血珠像黑色的泪痕。
嘴唇微张,像是想说什么,又像是早已被锯裂的声带阻断了一切声音。
真是可笑。
杀掉你是当然的——因为你是罪魁祸首。
啊啊……耳朵里听不到声音了,只剩下心跳与血液在鼓动。这是她已经到来的证明,是真正的开始。
指甲陷入头皮,全身的血液正翻滚着冲击神经。
而那少女——
还在看着。
瞳孔泛灰早已失焦,却还张着嘴,像是临死前被什么东西卡住了,来不及咽下的怨恨,就这样固在了脸上。
“生命力还真是顽强啊……为什么偏偏是你这种人。”
捡起地上的针头,扎入少女已然塌陷的手臂,将药液全部推了进去。脉搏几乎无法探知。
从地上重新捡起锯子。
她还活着。
少女的腹部微微起伏,像被剖开的蛙还残存着反射神经。
用锯子缓缓地——一锯一锯地——
皮肉被硬齿撕开的声音,被割断的内脏在空气中轻轻一跳,溅起血滴。
就是这种东西……你明明也拥有,为什么要做这种事——
将扯出来的东西放在少女面前,她的瞳孔已经浑浊。
得加紧才行……
昭和61年,2月3日——
小惠跟着迟田在一起,我叫她们回家了,只是她们是否照做了我也不得而知。
亚美得知小爱失踪的消息以后立刻背着父亲联络了镇子里围绕玄茧家的厂商。
只是……恐怕会苦了夜里加班的员工。
她坐着管家的车四处在镇子里转,在学校大门前发现了松岗,他累的满头大汗。
车子停在路边,我摇下车窗叫住他。
他累的上气不接下气,用最后一丝力气喊道:“浅井——!你还在那悠哉什么呢,加藤可是失踪了!”
不得不佩服他两个小时已经跑了大半个镇子。
“松岗同学,你先冷静一下,我已经联系人了。”亚美从脚下拿了一瓶水递给他,他拿起水咕咚咕咚下肚,随后大口喘着气。
我想起在他的房间里看到的照片,推开车门。
“诶?小夏?”
“松岗,你先上来休息一下吧,别把自己的身体累坏了,”我自觉走下车,回头说道,“我去接着找小爱。”
“等一下……”
没有理会车里的声音,继续在街上没有方向的走着。
天边泛起白线,不知不觉间已到了清晨。回到酒店附近时——
迟田她们已经撤走了,门前的警车也消失不见。现在正是换班时间,值夜的警员提前结束了工作。
一旁的烂尾楼传来风声呼啸,黑漆漆的。警方虽已搜查过内部,却没发现任何藏身的空间。
难道小爱就这么人间蒸发了?
或许她已经死了……
“哟!”
熟悉的声音响起,如银铃般清脆动听。我紧绷了一晚的神经总算稍微松弛下来。
我回过头,是月宫。
她和往常一样只是穿着一套校服,看起来依旧有些疲惫,紫色的眼睛周围还残留着淡淡的黑眼圈,但比起之前憔悴的模样,明显好了不少。
大概是夜里小憩了一会儿,虽然没能彻底恢复精神,却也勉强撑起了些气色。
不过比起这个——
“你为什么在这儿?”
她打了个哈欠,“告诉那个爱抽烟的警察,这里不是浅井家。”随后抱怨道,“他电话一个接一个,根本就没法睡。”
“抱歉……他说什么了?”
“他说那个姓锦户的变态可能就躲在这里哦。”
他指了指一旁的烂尾楼。
“当时来调查的警员没发现是因为原本建的地下停车场被堵死了。”
她这么一会儿哈欠连天,“但原本通向地下的小仓库还没被堵死。”
“小仓库?”
“嗯,小仓库。”她揉了揉太阳穴,“本来是施工队用来放电缆和材料的,后来设计图改了,地下停车场的出入口被取消了,但那间仓库没人管。”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从图纸上都不一定画得出来,警察当时搜也只是走了主通道。”
我转身就要往楼里钻,楼里一片漆黑,我连个手电都没有。
“那个家伙说他等等就来。”
“还有时间……小爱失踪到现在还不到十二个小时,还有救。”
“你可想好哦,如果那个锦户真在这里,我们可能会被杀掉。”
紫色眼睛在黑暗中泛起微弱光芒。
“你为什么跟过来了……”
她脸一红,低声说:“我哪知道……可能是被你使唤惯了。”
“况且……你总不能把我一个人丢在凶手可能出没的地方吧?”
“……说的也是。”
小仓库的位置在建筑侧面,其他路径已封死,只能从楼顶绕一圈下去。
我们两个摸索着来到楼梯的位置,楼道间残存着水泥和铁锈的味道,像是什么东西长期腐烂后留下的痕迹。台阶边缘剥落严重,走一步就发出沉闷的响声。
二楼的地面散乱着破旧的毯子和垃圾,显然有过乞丐住过,还有一些食物残渣糜烂的味道。
“那个……夏树。”
她的声音很近,仿佛就贴在耳边,我停下脚步。
“感觉你下一秒会喵的一声叫出来。”
“……你不是就想说这个吧。”
她轻轻笑道,“哼,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我困得睁不开眼,拿你找点乐子。”
……
“那你还真是讨厌。”
接着朝楼上走去,这栋建筑总共有五层,越往上走,阳光漏进来的越多,视野也渐渐明朗。
相比于二楼,三楼只剩下水泥砌成的隔间,阴暗而幽闭,铁锈味更浓,还掺杂着一丝腐败的气息。
那不是普通的建筑废料的味道……
我的心渐渐沉下来。
我心里一沉。
月宫看出我脸色的变化,默默跟在身后。
“集中精神,等会儿如果看到凶手,马上跑。”
她听完我的话点点头。
来到四楼,刺鼻的腥味已经无法忍受,楼上传来水滴的声音——
空气变得阴冷潮湿,混合着酸腐的气体。
我下意识抓紧月宫的手。
五楼是封闭楼层,就算在这里杀人,也不会被外界察觉。尸体若藏在此,恐怕要等腐烂发出恶臭,才可能被人发现。
我们踩上五楼的地板,脚下传来啪嗒声。这里由几个隔间组成,空间比下层宽敞。
整层楼弥漫着血腥味。地面洒满鲜红血迹,显然是新流的。
我的心脏漏跳一拍。
逆着血迹洒落的方向,来到一间藏在角落的背光空房,水滴声正从那里传来,如今节奏已变得缓慢。
地板上的血水已染成发黑。鞋底与血泊交接,发出令人作呕的黏响。
我立刻环顾四周。
除了我和月宫没有人在这。
或者说正因如此,我才更焦虑,这意味着凶手已经结束了自己的雕刻。
就在前边,这股浓烈的腥臭味的来源,我屏住呼吸,走进去。
鞋子踩在血泊里发出啪嗒的声音。
右手传来一阵拉力……我听到月宫抽气的声音。
她抬头望向前方,捂住嘴巴。
我已经猜到了,但我不能接受,也不敢接受。
看向墙面——
少女被钉在墙壁上,像个被献祭的殉道者。身体遭到严重破坏,被挖出两个大洞。
偏偏最残忍的是,这次凶手没能破坏她的脸。
浑浊的瞳孔凝视着我,像是在拷问着我的罪恶。
——对不起。
胃里一阵翻腾,我跌倒在血泊中,呕吐起来。胃里早已空空,吐出的全是酸水。
那股腥臭已趁机灌入了我的大脑。
“哎呀,有客人来了。”
来不及换气,便听到了第三个人的声音,月宫的手骤然收紧。
“哼,好久不见啊,你不在,都没人为我们搬东西了。”
她站在我面前,鼓足勇气维持平时傲慢的语气,我能通过手心的汗感觉到她的紧张。
“我终于想起来了,原来是烘焙坊的小服务员啊。”
“服务员……我还是学生,那是兼职。”
“锦户先生,为什么……”
我刚从呕吐中缓过劲来,艰难地爬起来。
“你说那个啊。”
他全身黑衣,脸上布满斑点,不知是污渍还是血迹。
可怕的是,他竟毫不在意的在和我们说话。
我现在理解了,森田父子对我见到芽原同学遗体时的表现,所展现出来的态度了。
“如你所见,我把她杀了,看样子她是你的朋友啊。”说到这里,他捧腹大笑,“你猜怎么着,她被钉在墙上的时候,还在向我求饶呢!明明是自己送上门来的。”
“为什么要杀她?”
“你应该知道吧?浅井夏树。”
我怔了一下,他应该从未见过我的名字。哪怕是在和他搏斗的时候,我也没告诉他我的名字。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
他拿出藏在背后的剪刀,上边还挂着发霉的组织,缓缓踏入房间里。月宫拉着我,一点点后撤。
“你那张脸,太好认了。五年前,一位少女曾拿着你的照片,向我讲过你,那也是位神圣的少女,仅次于风铃。”
少女……我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北原小姐的遗体呢?”
“遗体?什么遗体?”他的声音突然变了,“罪人!下地狱!”
随后痛苦的抓挠着自己的脸。
“你在说什么……北原小姐不是你的女友吗?”
“全是自私的家伙!我只是想要回一样属于我的东西。”
……
又开始了,声音变得像委屈的小孩子一样。
“北原那贱人也真是的,为什么永远都这么自私,也难怪那么多人爱她。”
他用剪刀在地上拖行,刺耳的摩擦声却给我们争取了绕到外边的机会。
“说想死就死了,怎么样?很自私吧。”
“你在胡说什么……北原小姐是出了车祸,是意外。”
“我原谅不了自己……没能守在她身边。也原谅不了那个凶手!所以我要复活她。我们是一体的。”
他的体态愈发扭曲,变得和第一次见面一样。
月宫冷冷道:“你这种人,真恶心。”
“喂,别……月宫。”
锦户先生颤抖着身体,近乎诡异的爬了起来,就像——天使,刀子在地面摩擦,朝着我们的方向爬行。
“你喜欢的真的是北原小姐吗?恐怕喜欢的只是被爱的她吧,可这样的你又怎么能感受到别人对你的爱呢,没错——你一直在模仿别人,满足别人,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就像是把别人当作一尊独属于自己的雕塑一样,这不是爱,是嫉妒。”
“……没关系了。”他笑着,“她之所以被爱,是因为她的自私。所以,我也要去爱了。
他突然想起什么,停下了脚步,“那具身体,啊——想起来了,我都想起来了!你的身体真的很好看,是她喜欢的类型。”
他的眼神开始发亮,如同饿狼。
“不要对着我的身材指指点点。”月宫一边拉着我后退,一边不屑地冷笑。
——我们,必须活着离开这座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