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缓缓闭合,冷白色的灯光洒在陈凯身上,映出他精致西装上细密的纹理。
他双手插兜,神情漠然,整个人仿佛被这片沉默的空间隔绝在世界之外。
电梯缓慢下行,数字一格格闪动,他的思绪却比电梯还冷静。
“该怎么说呢……”
“他们太贪了,是他们自己愿意赌。”
“没人逼他们。”
“我只是提供了个机会。”
“赔钱?呵。谁赔?”
否认、推诿、装傻。
说是市场行为,说是投资有风险,说是他们太贪心,没有分辨能力。
说到底,不认就是了。
他嘴角轻轻一勾,似乎有些冷笑,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叮——
电梯抵达大堂,门缓缓打开,一股沸腾的声浪瞬间扑面而来,像是一个被压抑许久的火山终于找到了喷口。
刚踏出电梯门口,怒潮便猛然袭来——
大厅里,挤满了人。
有人举着写着“血汗钱还我”、“资本黑手”、“陈凯下台”的牌子;
有人挥舞拳头;
有人哭着大喊,声音嘶哑。
有人眼神麻木,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站着,满脸绝望。
“来了!他来了!”
一声尖锐的吼声在人群中炸开,仿佛点燃了火药桶。
无数视线如利箭般刺向陈凯。
“骗子!”
“人渣!”
“给我还钱!”
一道红色弧线划破空气——
“啪!”
重重砸在陈凯肩膀,汁液四溅,染红了他的西装,仿佛被人开了一枪。
“还我妈的救命钱!”
“我爸一辈子的积蓄都被你卷走了!!”
“你不怕遭报应吗?!!!”
“赔钱啊!!你个吸血鬼!!”
“还我钱!!那是我爸的养老金!!”
“我女儿的学费都没了!!你还她一个未来!!”
“骗子!!畜生!!你该死!!”
叫喊、怒吼、咒骂、哭泣……混杂成一片地狱般的合唱。
现场宛如临近失控。
愤怒如浪潮般翻涌,有人试图冲破安保的封锁线,混乱中鞋子、矿泉水瓶、打火机、甚至钱包被丢了过来——像是以命换来的抗议。
安保人员死死拦着,局势岌岌可危。
但陈凯——他一动不动,他没有躲。
站在原地,像一座被浪击中的雕像。
他只是低头看了看肩上的番茄汁,又看了看人群中那一张张扭曲的、愤怒的、绝望的脸。
他的表情没有痛苦,没有愤怒,甚至没有怜悯。
他只是静静看着这些人——
这些哭着喊着骂着,身上带着生活印记与现实伤痕的人。
他望着一个中年男人拼命挥拳,一边哭一边喊:“那是我女儿的学费……她要断学了你知道吗?!她这辈子就这样被你给毁了!”
一个老人跌倒在地,嘴里喊着:“我只有这点棺材本啊,你还我命来!”
一个年轻人跪在地上,攥着陈凯的照片,血从手心里滴下来,嘴唇抖动却一个字都说不出。
陈凯喉咙动了动,想说什么,但嗓子像被灰烬堵住了。
有年轻的女孩哭着捶打保安;
有白发老人跪在地上,双手合十仰望他,嘴里念着“求求你”;
有男人红着眼睛像只暴怒的狮子,抓着铁栏,指着他咆哮;
还有穿着校服的孩子,茫然地看着母亲痛哭。
那一刻,他愣住了。
他脑海里原本预演的借口、说辞、措辞、媒体应对话术……统统化作一片空白。
他突然无法说出那些冷酷的台词。
他的思绪却慢慢开始涣散。
“那个我……真的觉得这些人是该死的么?”
“我……真的完全不在乎吗?”
刚才在电梯里的说词,此刻一瞬间竟像被谁抽空了一样,失去了逻辑和重量。
他忽然觉得西装太重,空气太粘。
“……也好。”
“就让他们,出出气吧。”
他在心中默默道,心底勾起一丝苦笑。
像是在给自己开脱。
他说不清这是认命,还是妥协。
“等一下,还得把戏演好。”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冷静下来,仿佛那个动摇的自己只是一个瞬间的软弱。
但只有他知道——
无论是出于愧疚,还是某种深埋的尊严,他没有低头,没有躲避,没有呼叫更多安保。
他知道,这些人不是无理取闹。
他们只是失去了太多太多,以至于只能把全部的愤怒、痛苦、求生欲,倾泻在他身上。
也许,这就是“陈凯”的代价。
也是,他必须直面的代价。
陈凯就这样静静地站着,像一块钉死在原地的石碑,任凭怒火与污言倾泻在他身上。
他没躲,也没反驳。
他甚至觉得——自己该承受这一切。
不知道过了多久,空气中仿佛都浸透了愤怒的腥味。
忽然!
人群中一声暴喝划破混乱——
“去死吧!!!”
一道身影猛然从人群中冲出,像一头挣脱牢笼的野兽!
安保反应不及,那人已从袖中拔出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狠狠朝陈凯腹部刺去!
“噗——”
刀锋没入血肉的声音格外清晰,像是给这一幕盖上了死亡的印章。
鲜血瞬间喷涌而出,在空气中绽放成一朵妖艳的红莲。
那人眼中满是崩溃与绝望,嘶吼着:
“人渣!你害死我妈!你该死!!!”
安保这才反应过来,扑上前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人群炸锅了——
“他疯了!他动刀了!”
“快叫救护车!!”
陈凯低头看着腹部那处血流不止的伤口,身影开始摇晃。
他努力想稳住自己,咬牙支撑,但身体却越来越沉重。
他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口。
下一秒,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仿佛一棵被连根砍断的大树。
意识模糊的最后一刻,他仿佛听到有人在哭,有人在喊,但声音却越飘越远……
——
滴……滴……
医院,病房。
白炽灯光冷冽无情,监护仪发出规律的响声。
陈凯缓缓睁开眼睛,眼前一片模糊,光线晃得他微微眯眼。
他转头,看见四道熟悉的身影。
苏南雪、夏媛、温以凡、江清允。
她们正站在床边,与医生低声交谈,神情焦急而疲惫。
“医生,凯哥醒了!”温以凡第一个发现他的目光,眼神骤然亮了起来。
护士立即请她们四人先出去,医生上前进行检查。
——
“病人暂无生命危险,刀没有刺中要害,但失血较多,需要静养。建议多留院观察。”
医生的语气平稳,几人听后才稍稍松了口气。
“谢谢医生。”苏南雪低声道谢。
医生和护士离开了病房。
几人随即重新进来,围到床边。
“凯哥,你醒了!有没有哪里不舒服?”夏媛眼眶微红。
“你吓死我们了!”江清允哽咽着,“我们还以为……你要丢下我们四个了。”
陈凯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我这是在哪?”
“当然是医院。”苏南雪答道,轻轻握住他的手,“你放心,是私人医院,外面有安保,不会再出事的。”
“我昏迷多久了?”
“快三个小时。”
“那刺我的人呢?”
“被保安制服,警方已经带走了。”温以凡回答。
“警察……可能会来找你问话。”
咚咚——
话音刚落,门被敲响了。
几人一惊,苏南雪回头开门。
两名警员走入,微微点头。
“你好,陈凯先生,我们是市警署的,想就今日的事件向你录个口供。不知道你现在方便吗?”
陈凯点了点头,神色平静如常,“当然,请进。”
他转头看向床边四人,轻声道:“你们先出去。”
她们彼此对视,点头离开病房,轻轻带上门。
空气,顿时静下来,只剩下警察翻开记录本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