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她们就在同一所学院里读书，但平时却几乎没有见面的机会，只有偶尔上同一节课的时候才能远远地瞥见这位“公主”的尊荣。无论她在哪里都是所有人目光的焦点，愿意围在她身边献殷勤亦或是仰慕她的人就犹如过江之鲫，哪怕是老师也会对她和颜悦色。
她们生活在同一片天空下，却并非活在同一个世界里。
按理来说，以她的身份应该是没有资格和薇娅接触的，更别说是由对方邀请她来宿舍参加茶会了。可现实就是如此戏剧，现在她们正面对面地坐着，品尝同一种红茶，吃着不知道要多少银元才能买到的昂贵点心。
在此之前，她们就只是说过寥寥的几句话，照面的机会不超过五次。要说索菲对薇娅有多么深刻的了解，还不如说她对这个人有着难以改变的刻板印象——出身高贵的大小姐。除此以外，她就想不到别的形容词了。
这位大小姐对任何人都是彬彬有礼，那璀璨的身姿足以令人自惭形秽，哪怕是对自己这样的“特招生”也没有一点看不起的意思。她对待任何人似乎都是这样的态度，保持着不远不近的社交距离，从来没听说过对方有任何丑闻，堪称是完美的大小姐。
可正因为这样，索菲才觉得这个人虚伪得有些可怕。她不相信世界上会有这么完美的人，在学业和家境还有外表都无可挑剔的情况下却看不到几分自高自大的傲气。更何况，薇娅要是真的那么完美，她又何必去和恶魔签订契约呢？
“我们签订的契约并不相同，付出的代价也是不一样的。如果你想知道的事情是关于契约的代价，那我这边应该是无可奉告。”索菲端起红茶，掩饰着自己的表情。
“是因为契约上的保密协议吗？”薇娅也没生气，只是问道。
“只是不想告诉你而已。要是你真的很在意，其实直接问那个人就好了，说不定哪天他心情好了就告诉你了。”索菲轻轻摇头。
“他就只会说些模棱两可的话来糊弄我，我都问过他好几次了。”薇娅一想起叶歌那张欠扁的脸就有些动气，“我想知道的是一些更准确的答案，比如说支付灵魂到底意味着什么？在支付灵魂之后，我身上是否会缺失什么？还是说我必须对他言听计从呢？”
“为什么你认为我就会告诉你答案呢？就因为我也和他签订过契约？”索菲微微歪头。
“这当然不是义务，只是我个人的请求。毕竟除了你以外，我也不知道还能去问谁了。”薇娅迟疑道，“我可以为这些情报支付一定的报酬，或者是欠你一个人情。”
“……薇娅，你一定很少求过别人吧。”索菲忽然笑了起来。就像是刚刚那样似有若无的轻笑，再次浮现在少女的脸上，让人看的更加清晰。她仿佛是在讽刺着什么，但碍于薇娅的身份并没有表现的太明显。
“确实很少。”薇娅不知道索菲的意图，但心里本能地感到几分不适，低下头看着摆在面前的茶杯。
“你确实是个很有意思的人，也难怪他会那么喜欢你。”索菲收敛起刚才的表情，轻声道：“人总是有不得不低头的时候，但每个人会选择的做法却不一样。我可以告诉你这个答案，不过你必须先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不要在叶歌面前提起我的名字。同样的，我也不会在他面前提起你。如果你能答应我，我就帮你一次。”索菲很平静地说道。
“就这样？”薇娅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以为对方会怎样刁难她。但这确实不是什么难事，所以她很快便点头道：“没问题，我答应你。”
“签订契约意味着将自己的灵魂出卖给恶魔，就像是数十年前流行的那些小说和画本里写的一样。将灵魂卖给恶魔的人，就如同堕入最苦痛的地狱，除了心中的恶念与贪欲以外再也无法察觉到任何事物。直到连身体也死去，与灵魂一同落入地狱。传说中有这样的说法，将灵魂出卖给恶魔的人，死后是无法上天堂的。”
索菲看着薇娅，眼中并没有任何情绪，就好像在说一个无关的故事。明明是如此荒谬的话语，在她口中说出来却意外的有说服力，就算是薇娅也不得不停下来去思考其中的可能性。要是别人说出这样的话，肯定是会被所有人给耻笑的吧。
“地狱是真正存在的吗？”薇娅有些被索菲的话给镇住了，不由得问道。她当然没看过那些小说或者画本，但多少也读到过类似的传说。在那些关于恶魔的传说里，它们确实是居住在所谓的地狱中——那是一个只有岩浆和苦难的地方。
“不知道。我也没有亲眼见过，但听他提起过一次。那是他要去的地方。”索菲道。
“除此之外呢？还有什么别的坏处吗？”薇娅勉强平复了一下心情，继续问道。
虽然死后下地狱听起来确实很可怕，但那也是好多年以后的事情了。她现在还年轻的很，不知道要活多久才够本，说不定等她老了才有余裕来考虑这些事情吧。
“一杯水被喝掉四分之一，那还剩多少？”索菲忽然问道。
“一杯水。”薇娅想了想，回答道。
“被取走的灵魂不会影响本身的完整性，也会随着时间逐渐恢复。和恶魔交易的灵魂，与其说是被喝掉了，还不如说是在杯子上写了他的名字。他想要喝掉还是留着都是他的自由。只要你还未将所有的灵魂都交易给他，那就不必担心他会操控你去做什么。”索菲说道。
“可这样的话他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薇娅不解道。
“对恶魔来说，收取灵魂这一行为本身就是有意义的。而且，被恶魔取走的四分之一的灵魂也会潜移默化地影响你的判断，直到你完全堕落为止。”索菲轻叹口气，“对恶魔来说，时间是最无用的筹码。为了得到想要的东西，他的耐心会变得无比的惊人。”
“如果哪天我真的把灵魂全部交易给他会怎么样？”薇娅有些好奇地问道。
“会死。然后到地狱去。”索菲面无表情地答道。
“……”薇娅端起红茶，仔细看的话说不定能看到她的手在发抖。
“说笑的。其实不会怎么样。”索菲拿了一块饼干，看着薇娅的表情。
“听起来可一点都不像是在开玩笑啊。”薇娅被吓得够呛，差点暴露了本性。不过在面对除了叶歌以外的人时，她还是能很好地维持住脸上的表情，不至于随便发脾气。
“只是想看看你的反应而已。将灵魂交易给恶魔本就不是一件好事，当你支付了四分之一的灵魂给他，便相当于你的人生有四分之一不再受你掌控了。你会比以前更容易受到恶魔的诱惑，就如同时刻听见他的低语。”索菲轻轻摇头，“像你这样的人，真的需要屈从于恶魔的诱惑吗？”
“如果我和他交易，或许会失去四分之一的人生。”薇娅撑着头，脸上的表情像是忽然失去了色彩，染上了不应有的暗沉，“可如果我不和他交易，那我就没有人生可言了。”
“真是奢侈的烦恼。”索菲对薇娅说不上厌恶，但也绝对说不上喜欢。她们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自然也说不上什么感同身受，更没有资格去同情对方。
“或许是吧。”薇娅没有太在乎薇娅的语气，其实她更清楚自己不可能受到所有人的喜欢，哪怕是那些经常奉承的她的朋友说不定也会在背后偷偷说她的坏话。她本应习惯这些嫉妒，要是一一去计较的话就没完没了了。
“我不得不再提醒你一次，开弓没有回头箭。如果你已经决定了和他进行交易，那他无论如何都会想办法得到剩下的部分。”索菲轻声道，用手捂住一边的耳朵，“就算是这样，你也要继续和他交易吗？”
“嗯。我必须这样做。”这次薇娅倒是没有多少犹豫，只是很平静地点了点头。
“是么。”索菲有些释然了，放下手道：“祝你好运。”
“谢谢。”薇娅笑了笑，笑容中看不到太多的阴霾。她确实在担忧自己的未来，却从来不会表现在脸上，那笑容就像是拨云见日般刺眼。
“再告诉你一件事情吧。”索菲吃着甜的有些发腻的点心，不知道自己此刻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关于契约的。”
“什么？”薇娅打起精神。
“如果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就一次性全部说出来。他很纵容你，无论你提出怎样的要求，他都一定会答应你的。”索菲淡淡道，“不要觉得不好意思，脸皮要够厚。反正他也不是什么好人，没必要为他着想。”
“……我会好好考虑的。”薇娅抿了抿嘴，最后还是接受了索菲的好意。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对方没有像刚开始那样充满敌意了，接下来的话题也变得轻松了许多。
虽然薇娅邀请索菲过来只是为了打听一下关于契约的情报，但也不至于问完之后就马上赶人家走，这时候自然会聊起一些别的话题。而她们的闲聊也没有完全围绕着恶魔还有咖啡店的工作，更多的还是关于学校或者是魔法上的一些见解。
大抵是因为索菲放下了什么，又或者是她们的性格所致。她们的话题没有争吵，也没有刻意的奉承，只是很普通地在聊天，对于彼此生活的话题都是浅尝辄止。薇娅会说起自己在学习时遇到的麻烦，而索菲更多是安静地在听，时不时作出回应。
就好像，她们真的成为了朋友。
直到接近正午时分，艾尔莎远远地询问两人是否要一起吃午饭，她们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聊了那么久。索菲知道自己不能久留，所以很快便告辞了。
薇娅亲自送了她出去，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在离开前索菲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好似在确认着什么。她没在意，吃过午饭便一个人去了阿斯蒙迪斯。
今天就是试用契约的最后一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