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狄乌斯闷哼一声,壮硕的身躯稍一发力便站起身来。他随手将那柄巨大的战锤拎起,“咚”的一声轻响锤柄触地,稳稳竖立在爱丽丝身侧。沉重的锤头在地面压出浅痕,深色木柄的顶端,赫然高过了爱丽丝的发顶。
“就你这点身高还想玩刀?”狄乌斯嗤笑,仰头灌下一大口酒,喉结滚动发出咕噜声,辛辣的酒气随着他开口弥散开来。
他睨着爱丽丝,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揶揄与轻慢,“怕是有些难啊。”
关于身高这一点,爱丽丝心底某处不得不承认。刀是瞬间搏杀的利器,讲究精准致命的一击。而她这小小的个头,恐怕连某些对手的要害都难以触及。
“这用不着你操心。”拾月清冷的声线响起,如同冰泉滑过卵石。
她视线掠过狄乌斯,仿佛他只是一阵扰人的风,落在爱丽丝身上时却隐含一丝不易察觉的关注。
狄乌斯见状,无趣地耸了耸宽阔的肩膀,不再言语。他转过身,粗糙的手指在挂满武器的刀架上逡巡片刻,最终抽出一把长短适中的钢刀。刀身线条流畅,寒光内蕴。
“行吧,”他随意地将刀递向爱丽丝,“来,先用这把试试斤两。”
爱丽丝接过钢刀。入手微沉,分量匀称得恰到好处。她下意识地手腕轻转,刀刃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而清越的嗡鸣。指尖传来的触感冰冷而坚实,工艺确实堪称完美,尺寸更是仿佛为她量身打造。
这是他提前打造的?
“这里也没个假人……”爱丽丝环顾了一下这略显凌乱、充满金属和皮革气息的锻造间,“我该怎么试?”
“砍我。”狄乌斯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近乎慵懒的随意。他甩了甩沾着点炉灰的衣袖,仿佛在说一件比吃饭喝水还寻常的事。
“砍你?!”爱丽丝瞳孔微震,握刀的手下意识地紧了紧。让自己用这把开锋的利器去砍他?这……他是认真的吗?她难以置信地盯着狄乌斯那张满不在乎的糙脸。
“你确定……让我拿着这个……砍你?”她小心翼翼地重复,尾音带着一丝迟疑的颤音,怀疑自己方才听岔了。
“你没听错。”拾月的声音适时插入解释,清冽如旧,目光却像是要看穿狄乌斯的用意,“狄乌斯的意思就是让你砍他。在他看来,锻造一把刀,需要切身感受使用者的力道、速度、习惯才能锻造出最适合你的刀,亲自体会你的攻击,是最直接的方式。”
“他难道就不怕……”爱丽丝猛地转向拾月,小脸上的惊疑未散,“我一个不小心把他杀了?或者……砍出个好歹来?”她不敢想象刀锋见血的场景。
拾月还未开口,狄乌斯浑厚的笑声便炸响开来,带着浓浓的嘲弄:“哈!小不点!”他蒲扇般的大手用力一拍旁边的木桌,震得上面的工具叮当作响,“你要是能用这把刀伤到我,哪怕只蹭掉我一点油皮!看到没?”
他抄起那个磨得发亮的酒壶用力晃了晃,“我的酒,随便你喝!管够!”
听到“酒”字,拾月清冷的眉头立刻不易察觉地蹙紧。
“爱丽丝还只是个小孩子,不能喝酒。”她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
“不能喝酒?”狄乌斯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灌了口酒,酒液顺着下颚滑下几滴,“哦对,那天庆功宴你来得晚!”
他指向爱丽丝,眼神带着一种发现稀罕物的惊奇,“你口中这个‘不能喝酒的小家伙’,那天一个人灌下去整整七大杯!跟伊可喝的那劲儿一样烈的酒!伊可那小妮子两杯就趴桌子上打呼噜去了!你再看看她——”
他咂着嘴上下打量着爱丽丝,“连喝七杯,脸不红气不喘,跟没事人似的,还能把烂醉的伊可给架走!啧啧……”
拾月清冽的眸子瞬间凝住,一丝罕见的探究锐芒从中闪过。狄乌斯珍藏的烈酒,她尝过。
三杯下肚,饶是以她的体质,也感到头脑晕沉,步履发飘。而眼前这个单薄的小女孩……竟喝了七杯安然无恙?
她到的晚,只看见爱丽丝离席前喝了两杯,之前的……
“当真?”拾月的视线转向爱丽丝,带着审视。
爱丽丝被两人看得有些窘迫,下意识地抬手挠了挠脸颊。那晚的记忆确实模糊成一片,只记得满桌的烤肉香气,还有那解腻的……呃,“饮料”?她喝了多少?谁吃撑了还会去数喝了几杯饮料啊!
“就是七杯!我亲眼看她喝下去的,一滴没洒!”狄乌斯斩钉截铁,又仰头灌了一大口,然后“咚”地把酒壶重重砸在木桌上,震得灰尘簌簌落下。他大步走到爱丽丝面前,小山般的身影笼罩下来,带着浓烈的酒气和铁锈味。
“来吧,”他随意地张开双臂,露出宽阔结实的胸膛,“用那把刀,砍我。”
眼看狄乌斯如此笃定,爱丽丝心一横。她双手攥紧刀柄,指节因用力而微微发白。深吸一口气,调动起全身的力气,娇小的身躯猛地向前一冲,刀刃撕裂空气,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狠狠劈向狄乌斯的肩膀!
狄乌斯纹丝不动。就在刀锋即将及体的刹那,他闪电般抬起右手,两根布满厚茧、粗壮如铁钳般的手指稳稳地夹住了那凌厉劈落的锋刃!
“什么?!”爱丽丝浑身一震,巨大的反作用力震得她手腕发麻。她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被牢牢钳制住的刀。
她对自己的力量有清晰认知,这一刀的力度最低都可以劈碎巨石。
可眼前这人……竟只用两根手指就轻描淡写地接了下来?这简直是怪物级别的力量!
狄乌斯垂眼盯着夹在指间的刀刃,眉头微锁,像是在感受着什么。几息之后,他松开手指。刀身发出一声轻微的嗡鸣。
他抬起头,目光再次落在矮小的爱丽丝身上,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了然与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
“你,”他粗声下了论断,指着自己那把倚在爱丽丝身侧、比她个头还高的巨锤,“天生就不适合练什么刀。倒是这玩意儿——”
他拍了拍冰冷的锤柄,“才是你该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