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弦无奈地叹了一声,两手插兜打算去别的地方。
下午四点的阳光已经变得柔和,游乐场的彩灯渐次亮起,为即将到来的夜晚预热。
刘弦漫无目的地走着,几乎把整个园区逛了个遍。
从惊险刺激的黑龙到幼稚的旋转木马,从射击摊位到捞金鱼的小池子,他全都试了一遍。
可无论怎么玩,心里那股郁闷始终挥之不去。
(我算什么浪子?)
他站在喷泉边,望着水面上破碎的倒影。
身为亚楠十三太保拥有浪子名号的太保,浪子本该是潇洒不羁的代名词,可他却为一个女人画地为牢,被困整整七年。
刘弦仰头望着变成黄昏的天空。他明明刻意避开若雪,却总能在转角遇见她。
幸运的是沉浸在与崇音约会中的若雪,始终没有发现他的存在。
背后的音乐喷泉突然响起熟悉的旋律,这是每天黄昏时分的固定节目。
钢琴前奏如水般流淌,随后响起的是项方低沉沙哑的嗓音。
这首《献给浪子的情歌》,是项方根据他的经历改编的。
歌词讲述了一个男人被挚爱抛弃后,试图用漂泊来遗忘的故事。
副歌部分的弦乐撕心裂肺,就像他这些年辗转各地时,一个人的时候始终会用云雾,创造出若雪那张看了千万遍的笑脸。
喷泉随着高潮部分骤然腾空,水珠在暮色中折射出七彩的光。
刘弦站在水雾边缘,任凭冰凉的细碎水珠打湿他的蓝色刘海。歌词的最后一句是项方写给他的寄语——希望他能放下这段求而不得的感情。
可有些伤口,即使用七年时间来愈合,还是会在一首歌的时间里重新裂开。
刘弦抬手抹了把脸,分不清是自己的眼泪,还是喷泉的水打在他的脸上。
“该回去了。”
他就在转身的刹那,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穿透音乐传来。
“抓到你了!让我好找啊!”
喷泉的另一侧,崇音正将若雪紧紧拥入怀中。
下午从摩天轮下来后,若雪突然心血来潮要玩捉迷藏。
她让崇音闭眼数到十,自己则像只轻盈的蝴蝶隐入人群。
崇音在寻找途中甚至撞到了个粉色侧马尾的“美少女”,道歉后继续焦急地四处搜寻,直到此刻才在喷泉边找到藏身于此的若雪。
被找到的若雪笑得眼睛弯成月牙,这个表情像一把钝刀,缓慢而深刻地刺进刘弦的心脏。
他急忙垂下眼帘,生怕多看一眼就会让强装的平静分崩离析。
暮色中的喷泉还在尽情舞动,将两人的剪影投射成幸福的模样,而刘弦只能将风衣领子竖得更高,转身没入逐渐亮起的霓虹之中。
刘弦刚要转身离开,一道身影却挡在了他面前。
项方双手插兜,黑色皮衣在暮色中泛着冷光,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洞穿一切伪装。
他盯着刘弦微微泛红的眼眶,又瞥了眼远处依偎在一起的若雪和崇音,嘴角扯出一抹了然的弧度。
“七年了,你还是忘不了那个女人?”
项方的嗓音低沉沙哑,像一把钝刀缓慢地刮过刘弦的心脏。
刘弦下意识地别过脸,抬手将湿漉漉的刘海拨到一边,强撑出一副无所谓的表情。
“我早就忘了!”
“呵。”
项方嗤笑一声,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熟练地抖出一根叼在嘴里。
“你每次撒谎的时候,右手都会不自觉地捏紧。”
刘弦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正死死攥着风衣下摆,骨节都泛了白。他猛地松开手,像是被烫到一般。
项方点燃香烟,深深吸了一口,烟雾在暮色中缭绕成朦胧的屏障。
“我真是看够了你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亏你还顶着浪子的名号。”项方弹了弹烟灰,“真正的浪子不是为了一段旧情把自己困在原地的人,而是能放下过去继续往前走的人。”
远处喷泉的水柱随着音乐骤然升高,水珠在彩灯映照下如同散落的星辰。
项方将烟头摁灭,突然伸手按住刘弦的肩膀。
“听着,那个女人喜欢的是那个银头发的男人,而不是你这个痴情的浪子,你为什么还继续惦记她?”
刘弦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哽得发疼。
“今晚我在游乐场有场演唱会。”项方松开手,从皮衣内袋抽出一张门票塞进刘弦的风衣口袋,“来看看吧,免费的。”
他转身走向渐暗的暮色中,又回头补了一句:“对了,最后一首歌是新写的,歌名叫做《你该放手了》。”
夜风卷着游乐场的欢笑声掠过耳畔,刘弦站在原地,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口袋里的门票。
喷泉的水雾飘过来,打湿了他的睫毛,也模糊了远处那对幸福的身影。
刘弦站在喷泉边,项方的话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心上。远处,若雪的笑声隐约传来,清脆如风铃,却刺得他耳膜生疼。
(我是不是该安静的走开?)
他想起一首老歌的歌词——站在雨里,泪水在眼里,不知该往哪里去。
此刻已经天黑,游乐场灯火辉煌,可他却像被困在无形的雨中,浑身湿透,却无人看见。
项方早已走远,刘弦低头看着他给的演唱会门票,心情变得越来越沉重。
(还是该在这里等待?)
他要在这里等什么呢?等若雪回头,等时间倒流,等一个早已不可能的结局。
虽然这天很炎热,他还是将风衣的领子竖的很高,仿佛这样就能抵御心底漫上来的寒意。
远处的摩天轮缓缓转动,上面编织的彩灯勾勒出美丽的图形,但在刘弦的眼中那是灰色的,是没有色彩的图案。
就像被甩的那天下的大雨,若雪投入崇音的怀抱,他感觉世界上所有的色彩都朝着她的方向汹涌汇聚而去。
将她和他心爱的男人包裹得无比鲜亮,只给他留下了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绝望的灰色。
那一刻,他看不见未来,也失去了感知幸福的能力。
他的爱,连同他爱人的能力,仿佛被那个转身诀别的她,一并偷走了,再也无法爱上别人。
(我可不能辜负项方的一番心意,毕竟他的演唱会门票是真的贵。)
他从口袋里拿出项方给的门票,项方给的门票还是VIP座席,一般人要是想买到这个门票必须要花大价钱。
(那我就听听看吧!)
刘弦扯出一抹苦涩的笑,将拿在手里的门票重新揣进兜里,转身离开了喷泉。
游乐场的喧嚣吞没了若雪的笑声,也让刘弦暂时听不到她的声音,身后的喷泉逐渐暗下来的夜色,也暂时为他遮住了她与崇音依偎的身影。
刘弦低着头加快脚步。
没走多远,他瞥见不远处一张长椅上,脸色苍白的申孤注和脸色发青的秋枫舞一同坐在那边长椅上,两个人都是满头大汗。
申孤注双手摊开搭在长椅靠背上,抬起头大口喘气。秋枫舞则弓着腰,低着头撑着膝盖,喘息声粗重无比。
这两个关系恶劣的太保,看样子把游乐场每个挑战项目都折腾了一遍,至于谁胜谁负,只有他们两个人知晓。
他们虽然互相看对方不爽,可每次吵完架,却总会像现在这样坐在一起。而不是各自坐在一张椅子上,互不理睬。
“你服不服啊,金毛猴子!”
脸色苍白的申孤注,得意地笑起来。
他的体力几乎已经见底,可是那如同恶鬼般的笑容,还是有力气能笑出来。
申孤注说:“加上鬼屋那次,你当时可是被吓个半死,这次的百米冲刺你也输给我了。”
“还不就是你卑鄙,裁判一声令下的时候,你就一脚把我踢晕,不然我可不会输给你。”
秋枫舞咬牙切齿,说出申孤注在那场比赛使出的下作手段。
原来他没有堂堂正正的比赛,八名参赛者中,其他六位参赛选手,申孤注还是有把握能赢过,唯独秋枫舞是最难搞定的对手。
于是当裁判喊开始的瞬间,申孤注果断飞起一脚,直击秋枫舞后脑,将他踢的晕过去。
甚至不光申孤注这么做,另外六名参赛选手和申孤注一样,也都动了干掉对方的念头。
整场比赛只有秋枫舞一个人傻乎乎地想认真跑,结果却被暗算,其他选手继续互殴,最后渔翁得利的申孤注一个人赢得比赛。
“下次的比试,你给我等着瞧吧,粉毛猴子。”
秋枫舞撂下狠话。
申孤注反倒不在意,却只是冷冷地哼了一声,斜靠在长椅上,眼神轻蔑,仿佛没有把他放在眼里。
“就算你今天赢了我又如何!”秋枫舞嘴角上扬,露出几分得意,“我在亚楠十三太保的排名可是在你前面,还有你的外号虽然叫少爷,可是我比你有钱多了。”
说完,秋枫舞从身上掏出一张门票出来。
“锵锵!这是亚楠十三太保排名第二的明星项方的演唱会门票,还是vip座位。你这穷酸少爷能买得起吗?”
“不过是演唱会门票,你以为我会稀罕吗?”
申孤注对此不感兴趣,无论是谁的演唱会他都不想看,想要什么听歌就在手机上听。
演唱会那种吵闹的氛围,以及那些花痴的尖叫声,再好听的音乐配上这些吵闹的元素,就会弄的申孤注没心情。
“切,装什么清高?”
秋枫舞悻悻地收起门票,他没想到申孤注居然会不吃这套。
长椅上的两人又陷入短暂的沉默,刘弦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不禁微微一笑。
尽管他们两人总是斗得你死我活,吵完架还能坐一起喘气的模样,倒是让刘弦心底的沉重稍微缓解一点。
夜色渐渐变得浓郁,灯光在他身后拉出一道孤单的影子。他决定去看项方的演唱会,听听项方特定为他唱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