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莉娅浑身一颤，感觉自己的灵魂都被这句话烫出了一个洞。
卡洛斯那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道，引领着她走向一个她从未涉足过的区域。
她有种预感，接下来看到的景象，恐怕会彻底颠覆她仅存的认知。
腹部的魔纹，像是感应到了什么，也随之灼热起来，一下一下地，烫得她心慌。
沿途的魔族卫兵，在看到卡洛斯时依旧是那副恨不得把自己埋进地里的恭敬模样。但当他们的视线扫过艾莉娅时，那目光中，似乎又多了一丝敬畏与探究。
她身上这件暗紫色的华丽长裙，在黯狱堡这种地方，不，不管在哪实在都太显眼了。
“吱嘎——”
两扇沉重的铁门，在刺耳的摩擦声中，被两名身材高大的魔族卫兵合力推开。
门后，是一片更加深沉的黑暗。
以及……无数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光芒的东西。
不，那是眼睛。
艾莉娅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欢迎来到我的……另一个收藏室。”卡洛斯的声音带着一丝愉悦的轻笑，揽着她腰肢的手臂微微收紧，带着她走进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这里是……囚牢？
浓烈的铁锈味、血腥味，还有排泄物的恶臭，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几乎能把人熏晕过去的恐怖气味。
艾莉娅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当场吐出来。
她下意识地想捂住鼻子，却被卡洛斯轻轻捏了捏腰，那动作带着警告的意味。
她只能强忍着恶心，被迫跟着他往里走。
随着他们深入，两侧囚牢里的景象也逐渐清晰起来。
那些蜷缩在肮脏角落里的，是……人类？
不，他们曾经是人类。
现在，他们更像是一堆破败的、勉强维持着人形的烂肉。
衣衫褴褛，身上布满了狰狞的伤痕，有的甚至肢体残缺，眼神空洞得如同深渊。
“啊……有人……有人来了……”
一个沙哑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从一个角落里传来。
紧接着，黑暗中亮起了一双浑浊的眼睛，带着一丝微弱的、几乎要熄灭的希冀，投向门口的方向。
当看清走进来的是卡洛斯那标志性的身影时，那丝希冀瞬间变成了极致的恐惧。
“魔……魔王……”
恐惧如同瘟疫般在囚牢中蔓延开来。
那些原本麻木得如同尸体般的囚犯，纷纷发出了压抑的、带着绝望的呜咽声。
艾莉娅的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
她认出来了……
其中一些囚犯，她曾经见过！
他们曾经是圣·艾蕾西亚教国虔诚的信徒，是高喊着圣光永存、英勇无畏的圣殿骑士，甚至还有几位……是曾经在她面前恭敬地低下头颅，聆听她神谕的神官！
他们……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变成了这副……鬼样子？！
卡洛斯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禁锢着她，她根本动弹不得。
“看看他们，我的小宠物。”卡洛斯的声音带着令人作呕的温柔，在她耳边低语，“他们曾经是你的信徒，不是吗？”
艾莉娅的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她的目光，不受控制地与那些囚犯们对上。
当那些曾经熟悉的面孔，在看清了卡洛斯之后，又将视线缓缓移向他身边的艾莉娅时——
他们的表情，都在瞬间凝固了。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空气中只剩下囚犯们粗重而绝望的喘息声。
他们看到了什么？
他们看到了他们心中至高无上、纯洁无瑕的圣女艾莉娅，此刻，却身着一件暗紫色华丽长裙，那裙摆如同盛开的毒花，妖异而魅惑。
她的脸上，带着他们从未见过的苍白与脆弱。
而最让他们难以置信的，是她小腹处，那透过薄薄衣料隐约可见的……一抹暗紫色的、散发着不祥光芒的……魔纹！
那魔纹在幽暗的光线下，像一个活物般微微搏动着，充满了邪恶与堕落的气息，如同一个最恶毒的嘲讽，狠狠烙印在每一个教廷俘虏的眼底，也烙印在他们的灵魂深处。
“圣……圣女……大人……？”
一个胡子花白、身上布满鞭痕的老神官，颤抖着伸出手，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里面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与不解。
“您……您的光芒……为何……为何沾染了黑暗……？”
他的话，像一根针，狠狠扎进了艾莉娅的心脏。
她想开口，想解释，想说她不是自愿的，想说她也是受害者。
可是，卡洛斯的气场，和那些囚犯们投来的、仿佛要将她凌迟处死的目光，让她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呵。”
卡洛斯发出一声轻蔑的冷哼。
他伸出手，轻轻抚摸着艾莉娅柔顺的长发，动作亲昵得如同对待最珍爱的宝物。
然后，他抬起头，用那双暗金色的眼眸，扫视着囚牢中那些因为震惊和绝望而面如死灰的俘虏。
“她并非沾染黑暗，”他的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能将人灵魂都冻结的寒意，“而是拥抱了真实。”
“你们所信仰的，不过是虚伪的幻影罢了。”
他低下头，用只有艾莉娅能听到的声音，在她耳边轻笑。
“看，这才是她最美的姿态，不是吗？”
那句话，像是一把重锤，狠狠砸在了所有俘虏的心上。
他们的眼神，从最初的震惊、不解，迅速转变为被最信任的人背叛的极致痛苦，然后是信仰彻底崩塌后的空洞与茫然。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褪去，只剩下一种……死寂。
一片令人窒息的、比死亡还要可怕的死寂。
他们的圣女……他们曾经付出一切去守护、去信仰的希望……
堕落了。
而且，是以这样一种……让他们连最后一丝幻想都无法保留的方式，彻底地、无可挽回地……堕落了。
艾莉娅在这些眼神的注视下，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
他们的眼神像无数把烧红的烙铁，烫在她的灵魂上。
她曾经是他们的希望……现在，她是他们绝望的根源。
一种难以言喻的窒息感，紧紧攫住了她的心脏。
既有被当众审判的羞耻，也有一丝……因为自己这种特殊地位而产生的、扭曲的自保念头。
她下意识地，向卡洛斯那坚实而带着一丝冰冷气息的身体，又靠近了一些。
仿佛只有这样，才能抵御那些几乎要将她吞噬的目光。
“别……别用那种眼神看我……”
她在心里无声地呐喊，充满了无助与绝望。
“我也不想的……可是……我能怎么办……我只是想活下去……”
一个年轻的骑士，脸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此刻却布满了血污和泪痕。
他猛地从地上挣扎起来，激动地想冲向艾莉娅，嘴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吼。
“圣女大人——！！”
然而，他刚冲出两步，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墙壁，被一股强大的魔能狠狠地弹了回去，重重摔在地上，口中喷出一大口鲜血，染红了肮脏的地面。
卡洛斯眼皮都没抬一下。
他的手，依旧轻轻搭在艾莉娅的肩膀上，带着一丝安抚的意味，却更像是在向所有人宣示他的主权，和不容置喙的警告。
艾莉娅的手指，无意识地抓紧了卡洛斯华贵衣袍的一角。
她感觉自己快要碎掉了。
卡洛斯……他就是要我看这个吗？
看我如何被曾经的世界彻底抛弃，然后……只能完完全全地依赖他？
这个认知，让她感到一阵从骨髓里透出来的寒意。
卡洛斯似乎对眼前的景象十分满意。
他享受着这些曾经高高在上的圣光信徒们，此刻因为他而陷入绝望的表情。
更享受着，他怀中的小宠物，在他精心布置的舞台上，因为恐惧和依赖，而展现出的那份独属于他的、楚楚可怜的顺从。
“走吧，”他终于松开了揽着艾莉娅腰肢的手，转而牵起了她冰凉的小手，语气轻快得像是在邀请她去参加一场盛宴，“今天的参观，到此为止。”
他拉着她，转身，向囚牢外走去。
艾莉娅如同一个没有灵魂的木偶，任由他牵引着，脚步虚浮地跟在他身后。
在他们即将走出那扇沉重的铁门时，身后，再次传来了那个老神官绝望而嘶哑的声音。
“为什么……圣女大人……为什么……”
那声音里，充满了血泪。
艾莉娅的脚步顿了一下，但卡洛斯只是轻轻一带，便将她拉出了那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铁门在他们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些绝望的目光和无声的控诉。
也隔绝了艾莉娅曾经拥有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