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再给她继续欣赏那片末日般美景的机会，手臂依旧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揽在她腰侧，带着她转身，离开了那令人心悸的高台。
“吱嘎——”
又是一扇沉重石门在令人牙酸的摩擦声中缓缓向内开启。
与之前那些通往华丽囚笼、或是散发着绝望气息的刑讯室的门截然不同，这扇门后，扑面而来的是一股更加原始野蛮的气息。
浓烈的汗臭、刺鼻的血腥味，还有一种……像是某种野兽被烤焦了，又混杂着奇异香料的古怪味道，直冲她的鼻腔。
艾莉娅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
紧随其后的，是震耳欲聋的喧嚣。
是野兽般的嘶吼，是重物狠狠撞击在一起的闷响，是兵器交击时发出的刺耳锐鸣，还有……肆无忌惮、仿佛要掀翻整个黯狱堡的狂笑声。
光线骤然一暗，随即又被无数跳动摇曳的火把照亮。
一个巨大无比的斗兽场赫然出现在她的面前。
不，这比她想象中的斗兽场，要野蛮血腥一万倍！
广场的中央，地面呈现出一种令人不安的暗红色，仿佛被无数鲜血反复浸透、凝固，感觉黏糊糊的。
粗略看去，恐怕有上百名形态各异的魔族，正在进行着一场……毫无规则可言的……大乱斗。
他们有的头顶长着狰狞扭曲的犄角，散发着金属般的光泽；有的身后拖着覆盖着坚硬鳞片的粗壮尾巴，每一次甩动都带着呼啸的风声；还有的则肌肉虬结得如同磐石，青面獠牙，一看就不是什么善茬。
每一次拳脚相加，每一次兵刃碰撞，都爆发出惊人的魔能波动，空气都因此而扭曲。
每一次有魔族凄厉地倒下，都伴随着骨骼碎裂时发出的“咔嚓”脆响，和短促而绝望的惨叫。
空气中弥漫的不仅仅是血腥味和汗臭，还有一种大型野兽巢穴特有的原始恶臭，以及……若有若无的食物焦糊味？
艾莉娅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下意识地就想后退。
“看清楚了。”
卡洛斯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响起，带着一丝不容错辨的命令意味。他那揽在她腰间的手臂微微用力，阻止了她想要退缩的动作。
她被迫睁大那双水汪汪的眼睛，将眼前这血腥而混乱的一幕，尽收眼底。
那些魔族，似乎正在为了什么东西而疯狂地争斗。
很快，她就看明白了。
在广场的一个角落，几个身材相对矮小、看起来像是某种劣魔的生物，正围着一堆黑乎乎的、还在冒着丝丝热气的……像是某种巨大野兽被肢解后的残骸，疯狂地撕扯着。
一个身材高大、头生双角、皮肤呈现出暗红色的魔族，蛮横地一脚踹飞了其中一个试图抢夺最大块肉的劣魔，自己则一把抓起那块还在滴着油的“肉”，直接塞进了他那张布满獠牙的血盆大口里，嚼得汁水四溅，发出令人反胃的“咕叽”声。
被踹飞的那个劣魔在地上翻滚了几圈，发出一声充满不甘和怨毒的低吼，却终究不敢再上前，只能用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那个高大魔族，然后不甘心地去抢夺那些更小的碎块。
“在深渊，食物，是最基础的资源。”卡洛斯的声音像是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真理，语气平淡得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也是最常见的争端源头。”
艾莉娅的小脸已经白得像一张纸，毫无血色。
这就是底层魔族的日常？为了几块看起来就很难吃的烤肉，就能打得头破血流，甚至……生死相搏？
这也太……太原始了吧！
她感觉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一点点的世界观，正在以光速崩塌，碎得连渣都不剩。
“力量，决定你能否活下去，以及……活得多好。”卡洛斯微微侧过头，那双深邃的暗金色眼眸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什么都不懂、天真得可笑的幼稚孩童。
突然，广场的另一边爆发出一阵更加剧烈的骚动，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一个身材异常魁梧、手中挥舞着一把闪烁着寒光的巨斧的魔族，将另一个使用双刀、身形相对灵活的魔族凶狠地砍翻在地。
胜利者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一只巨大的脚掌狠狠踩在那个倒地魔族的胸口，高高举起了手中沾满鲜血的巨斧。
“不——！”艾莉娅下意识地惊呼出声，虽然她的声音在这片喧嚣中细弱得如同蚊蚋，几乎听不见。
斧头毫不留情地落下。
噗嗤——
令人作呕的声响传来，鲜血和白花花的脑浆迸溅了一地。
那个失败的魔族身体剧烈地抽搐了几下，便再无声息。
胜利者则踩着同伴温热的尸体，仰天发出胜利的长啸，周围的其他魔族纷纷发出敬畏而兴奋的呼吼，没有一个魔族去指责他的残忍，反而像是在为他的强大和血腥而欢呼。
艾莉娅浑身都在发抖，她感觉自己的牙齿都在不受控制地上下打颤。
就这么……这么直接？！
这根本不是什么比试，这是赤裸裸的虐杀！
“看到了吗？”卡洛斯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不可查的笑意，仿佛在欣赏一出有趣的戏剧，“这就是弱者的下场。在深渊，同情是最无用的情绪。只有力量，才能让你活下去，或者……活得像个存在。”
她想反驳，想大声说生命是平等的，想说这种行为是野蛮的，是错误的。
可是在这里，在黯狱堡，在这些视杀戮为家常便饭、以血腥为荣耀的魔族面前，她那些来自科技昌明、讲究人道主义的文明社会的道德准则，显得如此苍白无力，甚至……可笑至极。
卡洛斯带着她，继续在这片混乱血腥的广场边缘漫步。
他似乎一点也不担心那些已经打红了眼、失去理智的魔族会不小心波及到他们。
事实上，当一些魔族注意到他们的存在，特别是注意到卡洛斯那标志性的暗金色眼眸，以及艾莉娅身上那件在魔族中也显得格外华丽特殊的暗紫色长裙时，他们激烈的动作明显都停滞了一下。
那些原本凶神恶煞、满身戾气的魔族，在看清卡洛斯的面容的瞬间，眼中的暴戾和疯狂立刻被一种极致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
“扑通、扑通——”
好几个离他们比较近的魔族，甚至连武器都扔了，直接双膝跪倒在地，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一样，头颅深深地埋在肮脏的地面上，连大气都不敢喘一口。
刚才还混乱不堪、喊杀震天的厮杀场面，因为卡洛斯的出现，竟然诡异地安静了一小片区域。
艾莉娅：“……”
她突然有点理解为什么之前那些魔族看她的眼神那么奇怪了。
能被魔王亲自带着观光的宠物，身份能简单到哪里去？
卡洛斯对那些魔族的反应视若无睹，仿佛他们只是地上微不足道的尘埃，只是用他那平淡无波的语调，继续为她介绍这里的风土人情。
“那边，”他随意地抬了抬线条优美的下巴，指向远处一片用破烂不堪的巨大兽骨和撕裂的兽皮胡乱搭建起来的、仿佛随时都会倒塌的简陋棚屋，“是低阶魔族的居住区，像不像你们人类口中的贫民窟？不，恐怕比那更糟糕。”
“至于那里，”他又指向一个被高高围墙圈起来、散发着浓烈血腥味的区域，里面隐约传来阵阵野兽般的咆哮和金属撞击声，“是角斗场，每天都会有精彩的表演。胜者能得到一些微不足道的奖励，败者……通常会成为胜者或者其他魔族的食物。”
艾莉娅已经麻了。
她甚至惊恐地发现，自己好像……没有那么想吐了？
一个喝得醉醺醺的巨魔，似乎因为酒精上头而没有注意到卡洛斯的存在，摇摇晃晃地推开挡路的几个小劣魔，朝着他们这边冲了过来，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叫嚷着什么污言秽语。
他那双因为醉酒而显得格外浑浊的小眼睛，毫不掩饰地盯上了艾莉娅。
“小妞……嘿嘿……看着……看着不错……嗝……”
艾莉娅被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就想往卡洛斯身后躲。
然而，卡洛斯只是微微抬了抬眼皮。
那个小山般的巨魔突然像是撞上了一堵透明的墙壁，庞大的身体猛地一顿。
然后，在艾莉娅惊恐的注视下，他的身体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
像是被戳了一个洞的气球。
短短的几秒钟之内，那个刚才还散发着酒气的巨魔，就变成了一具干枯的、蜷缩在地上的……皮包骨头。
连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彻底失去了生息。
周围的其他魔族们见此情景，头埋得更低了，恨不得把自己缩进地缝里。
这……这是什么魔法？
卡洛斯却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他低下头，看着身边脸色惨白如纸、身体因为恐惧而瑟瑟发抖的小宠物。
她那双漂亮的、盛满了惊恐的眼睛里，还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依赖。
在这种极致的恐惧和无助面前，这个囚禁她、玩弄她的魔王，就是她唯一能够抓住的、看上去坚不可摧的浮木。
卡洛斯嘴角的弧度，又控制不住地上扬了几分，心情似乎相当愉悦。
嗯，他的小宠物，正在以他期望的速度适应。
长时间处于这种残酷血腥、弱肉强食的环境中，艾莉娅的精神已经濒临崩溃的边缘。
她发现自己竟然能在这种充斥着血腥与杀戮的环境中勉强站立，甚至在看到某些过于惨烈的场景时，内心深处除了深入骨髓的恐惧，还隐约升起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悸动。
那不是兴奋，也不是认同，她还没有变态到那种程度。
更像是一种……潜藏在她灵魂深处，对未知事物、对极端环境的……一种病态的、压抑不住的好奇？
或者，是这具原本纯洁无瑕的圣女身体，在魔能的长期侵染和影响下，开始对这种充斥着原始力量与不加掩饰的欲望的环境，产生了一丝……微妙的共鸣？
这个可怕的念头让她自己都打了个寒颤。
不！她才不要变成这种视生命如草芥的怪物！
“这里，就是你以后要习惯的世界。”卡洛斯的声音在她头顶悠悠响起，带着一丝几乎可以称之为满意的喟叹，“弱肉强食，强者为尊。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虚伪的掩饰和多余的慈悲。”
他顿了顿，修长的手指轻轻捏了捏她柔软纤细的腰肢，那力道带着不容拒绝的占有和宣示。
“而你，”他的声音压低了几分，带着一丝只有她能听到的、蛊惑人心的磁性，温热的气息拂过她敏感的耳廓，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会成为这里最耀眼、最特殊的存在，因为……”
“你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