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双方之间已经维持了长达五分钟的沉默。

最终,作为东道主的夕世率先投降般的朝着万由里露出略带无奈的笑容。

“……我为之前的疏忽而道歉,万由里,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行动力」。”

说完,她轻吐出气,然后放下了手中的茶杯。

“果然啊,仅仅依靠「看见」的话,一辈子都无法真正了解他人呢。……无论是学长,还是万由里你,计划执行过程中的疏漏,都比预想中要多得多呐。

那么,‘【雷霆圣堂】中聚集的,正是那些曾经消散在大气中的【精灵】之力’这件事你想必也已经知晓了吧?”

“嗯。”

明明从夕世口中得到了预料中的答案,万由里却只是简短地应了一声,似乎完全不在意情报的真假。对此,夕世微微皱起眉头,露出思索的神色。

“万由里是在对我表达蔑视吗?”

仿佛读出了夕世的心声一般,万由里平静地回答道:

“不要误会,我只是在惊叹你居然会做这种无聊的事情。不过,姑且还是夸奖你一句吧,毕竟你是除了士道以外,第二个成功挑战并通过了【裁定】的人。当然——我同样对能让【雷霆圣堂】做出这一判断的你本身,怀有疑问。

听万由里这么一说,夕世稍稍收敛了一下神情。

“既然是【裁决者】的问题……那么我洗耳恭听。”

或许旁人看来,这是一场很奇怪的交流,特别在于夕世那值得玩味的态度:本来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轻松愉快气息的她,此刻正认真地打量着万由里,就好像真的在期待着她的疑问一样。……万由里本身就不在意这些细枝末节,毕竟她心中自有判断。

于是,万由里抬头与夕世四目相对。

“你向【雷霆圣堂】展现的,是什么觉悟?”

“……啊。”

夕世瞪大眼睛,发出了小小的惊叹声。然而,万由里仿佛毫不在意般继续说了下去。

“【雷霆圣堂】并非【精灵术式】的产物,而是在大量灵力汇聚之地自然形成的存在。因此,要驾驭这计划之外诞生的【天使】,你首先要做的就是通过它的【裁定】。

根据现有情报,我推测:你一定是向【雷霆圣堂】展示了某种东西,才获得了作为【容器】的资格。以你目前展现的姿态,我不认为你能通过【雷霆圣堂】的【裁决】。既如此,那么你所展示的,必定是深埋心底、从未示人的某种觉悟。那究竟是什么?”

这正是作为【裁定者】的特权,对目标毫不留情的【审判】——即便不借助【雷霆圣堂】的权限,万由里自身也拥有着依靠行动来执行这份裁决的能力。

“……”

夕世,没有回应万由里的问题。

沉默的氛围比万由里预想中持续得更久。面对这一直白的提问,夕世既没有立刻做出回应,也没有试图出声来缓和空气中的沉默之情,她只是静静地坐在那里,低垂着眼睑。先前那声短暂的惊叹仿佛早已被空气吞噬,只余下近乎凝滞的寂静。

夕世这种反应……是内心被万由里的言语所触及而产生动摇?还是在苦苦思索着该如何编织谎言渡过眼下的难关?夕世此刻的静默与她先前游刃有余的姿态形成鲜明对比——这般反差让万由里感到些许不快。

她问对了方向。夕世向【雷霆圣堂】展现的那份“觉悟”,必然是她千方百计都要掩饰的“某个东西”——只是她现在完全不想告知其中的缘由。

“唉。”

万由里仿佛对这凝滞的寂静感到不耐,轻轻叹了口气。随后,她伸手拈起一块夕世摆在她面前的茶点,送入口中。

同时,她还不忘补充说明道。

“如果你认为这种消磨时间的无意义行为有作用的话,我可以陪你继续坐着。”

被万由里这么一说,夕世的嘴角微微抽动了一下。

“……天快黑了。”

“那我今天就下榻在你家。”

“……我们才刚认识吧?”
“这有什么问题吗?”

“……你说的对。”

夕世再度沉默了。然后,就在万由里试图从夕世细微的表情变化中解读更多信息时——

“咔哒。”

玄关处传来了清晰的钥匙转动门锁的声音,并伴随着一阵轻松的谈话声。

“哎呀,总算下班了!这破公司的下班时间真是越来越晚了。”

“……没什么办法。员工每年四月不都忙得团团转,你也应该习惯了。而且,今年米价比去年高了一倍多,为了能维持家庭正常开销,我们作为父母也该再奋斗一把了。”

“老公!你到底帮谁说话啊!……诶等等,夕世已经回来了吗?”
“……嗯。好像还有客人的样子。”

这突如其来的声响,如同石子投入死水,瞬息间便打破了客厅内几近凝固的沉重氛围。

紧接着,抢在万由里做出反应之前,夕世猛地抬起头。脸上那副深陷沉思的表情如同被强风吹散的薄雾,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恰到好处的、独属于“面见晚归父母的女儿”的神情。

于是,当客厅的门被推开时,注意到在榻榻米上坐着的万由里,铃原夫妇不禁同时停住了脚步,然后浮现出毫不掩饰的、纯粹的惊讶之情。

“是夕世的同学吗?好可爱的女孩子!”

“嗯!是我很重要的朋友哦,她叫万由里,是和五河学长一样的好人呢。”

“原来是这样吗?那万由里小姐,你吃过了吗?”

一边说着,铃原女士一边将目光落在万由里身上,并带着长辈特有的、有些好奇又尽量不失礼的审视。而铃原先生虽然什么都没说,却也还是跟着自己的妻子一起看向了万由里。

“……”

面对铃原夫妇探寻的目光,万由里依旧平静地坐在原地,目光淡淡地掠过这对突然闯入的普通夫妇之后,落回到了夕世那张努力维持着轻松笑容的脸上。

是这对夫妇的原因吗?客厅里的空气仿佛微妙地转换了频道,一股万由里所熟悉的、在五河家中总能感受到的气息似乎蔓延了起来。

没错……这就是,家的气息。

最终,万由里微微颔首,并未多言,算是默认了夕世为自己按下的“朋友”身份。

不过,既然都已经到了这一步,那接下来也就没有继续探寻下去的必要了。

“我已经吃过晚饭了。伯父、伯母,我现在该回去了。”

说完,万由里起身并向铃原夫妇行了一礼,随后绕过夕世开始走向铃原夫妇来时的玄关。

“啊,那好吧,记得有时候多来玩呢。”

为此万由里的辞退感到吃惊的铃原夫妇虽然有些惊讶,但还是让开了路。而对于铃原女士礼貌的挽留,万由里则是回以简短的应答。

“……”

“——等下!”

就在万由里在玄关换上鞋,打算顺势离开铃原家时,夕世匆匆忙忙的追了出来。

等到万由里在大门口停下脚步时,她也终于在玄关止住了动作。

“万由里——我「看见」过你的过往,知道你和学长所经历过的那些事情——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夕世一脸认真的说道,并紧紧盯着万由里明亮的眼眸。

“你为什么这么执着于要破坏这一切,让士道去面对「真相」?

你不觉得,让学长再次面对你们的离去,是在二次伤害他吗?”

“……”

万由里与那银灰色的眼瞳四目相对,却读不出其中潜藏的情绪。夕世这是在考验万由里吗?还是说,她是真心实意这样想的?……但无论夕世的理由如何,万由里能给出的答案有且只有一个。

“我希望士道能继续「前进」,就只是这么简单。

而且,只要大家一起「前进』,那就一定能找到第三条道路——因为我相信士道。”

“……我明白了。”

听清万由里的回答之后,夕世轻轻向后退了一步。

“就这样武断的做出判断吗?那可真是……残酷啊。”

接着,她对着空气轻声道。

“但是,事实也正是如此呢。如果停滞不前,什么都不做的话,迟早有天会失去所有东西的——你说的没错,无论对于谁来说,这都是【必要之恶】呢。

…..!你走吧。”

“……!”

万由里因夕世的反应微微挑眉。然而,就在她准备对此作出回应之前,夕世已经头也不回地踏上了通往自己房间的楼梯。

半响,万由里也同样顺着自己来时的路,开始返回属于自己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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