鸣神龙一郎的拇指抵住刀镡，钢刀出鞘了半寸；卡莫拉教父的餐刀悬在半空中；连科林的锉刀都停在了指尖。
所有人都看着这位鬣狗帮首领，此刻正像只受惊的乌龟一样缩在随从身后，金属下颌不停开合发出不像样的音节。
“需要帮忙吗？”
雷德用最温柔的语调开口，同时不动声色地解开西装扣子，露出内衬里别着的飞刀。
杰拉德的金属下颌突然“咔”地卡住，喉间挤出溺水般的“咯咯”声，他徒劳地抓住汉森的肩膀想要站稳，却把汉森的皮甲抓出了五道裂痕。
雷德忽然笑了，那是一个职业酒保对胡言乱语的醉鬼的礼貌微笑，却让杰拉德不自觉地绷紧了身体。
只有海洛伊丝注意到，雷德垂在身侧的左手正微微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压抑到极致的愤怒在血管里沸腾。
“别紧张，”雷德微微欠身，声音温柔得像是在安慰受惊的孩童，“只是酒洒了。”
雷德俯身去扶那个倒下的酒杯，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在这一刻，雷德的脑海中闪过无数种让杰拉德那副漂亮的铠甲变成铁棺材的方法，每一种都比上一种更残忍——
但不是现在。
杰拉德是受莱薇尔指使的，在找到他们之间相互勾结的证据之前，还不能着急动手。
雷德优雅地拾起倾倒的酒杯，指尖在杯沿轻轻一抹。
当雷德把酒杯推回杰拉德面前时，厚重的玻璃杯上已然多了五道蛛网状的裂痕。
极致的炫技。
要想在玻璃杯上留下痕迹，却又不把玻璃杯捏碎，需要极为精妙的力道控制——
可雷德随意得像是呼吸一般简单，仿佛捏碎杰拉德的下巴也是同样的易如反掌。
危险而优雅。
“诸位同僚，相信各位已经看过鬣狗帮提交的议案了。”
鸣神龙一郎的声音像一把出鞘的刀，在凝滞的空气中划开一道口子：
“现在请各位表决。”
黑龙会的这位剑豪端坐在主位上，脊背挺直，姿态挺拔如青松。
作为本次红棍票堂的轮值主席，今天自然由他来掌握会议的流程。
说好听点叫轮值主席，说难听点其实就是个会议司仪——
毕竟真正的权力，从来不在这个各家轮流坐庄的虚位上。
“赞成选举杰拉德为新任黑帮首领的，请举手。”
像是要找回刚才丢失的颜面似的，杰拉德“唰”地举起手，金属手套在灯光下闪着寒光。
杰拉德目光像淬了毒的匕首，恶狠狠地在海洛伊丝和鸣神龙一郎脸上剜过。
“银狐”科林短暂地迟疑了片刻，最终还是咬着牙举起了手。
这位向来精明的剃刀党首领此刻脸色铁青，虽然刚才杰拉德被海洛伊丝手下的一个小弟就吓破了胆，任谁都看得出来杰拉德根本配不上首领之位——
但剃刀党已经退无可退了。
科林比谁都清楚，自从接受了鬣狗帮分来的，原属于海洛伊丝的地盘，剃刀党就已经被绑上了这艘破船。
若是鬣狗帮今日倒台，第二天被挂在码头示众的就是他们剃刀党的人。
当鸣神龙一郎和海洛伊丝投出反对票后，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卡莫拉家族的那位“教父”身上。
这位永远优雅的家族话事人正慢条斯理地切着盘中三分熟的牛排，银质餐刀与骨瓷盘碰撞出清脆的声响。
刀尖戳破肉排的瞬间，血水汩汩流出：
“弃权。”
会场一片哗然。
这轻描淡写的两个字，却像往滚油里泼了盆冷水。
虽然只是弃权，但教父的立场已经很明显了。
选举新首领需要压倒多数，教父这弃权一投，别说压倒多数了，鬣狗帮甚至连一半的赞成票都没拿到。
要知道在今天以前，卡莫拉家族都是和鬣狗帮站在一起的，教父的突然变卦让在场的其他人一时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除了海洛伊丝以外。
在场的人面面相觑，唯有海洛伊丝唇角勾起一抹几不可察的弧度。
海洛伊丝优雅地抿了口红酒，鲜红的酒液在她唇上留下一道妖冶的痕迹。
原因不难猜，教父的变卦就是海洛伊丝授意的。
杰拉德机械地转动着脖颈，死死瞪着教父——
就在昨天，这个西西里人还信誓旦旦地承诺会支持他。
察觉到杰拉德阴狠的视线，教父放下了手中的刀叉，用餐巾轻拭唇角。
鲜红的肉汁在雪白的亚麻布上晕开，教父冲杰拉德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他们给了我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你——！”
杰拉德对教父跳反的愤怒直截了当地写在了脸上，杰拉德猛地拍案而起，铁掌在木桌上留下五道凹痕：
“我要把你们卡莫拉家族的崽子们一个个塞进绞肉机！！”
太可悲了。
雷德旁观着这场闹剧。
虽然成为一位出色的领导人需要具备很多特质，但情绪化绝对不是其中之一。
一个连情绪都控制不住的傀儡，也配当港区的话事人？
要知道如果卡莫拉家族在此时变卦，别说让杰拉德当上新首领了，甚至连一开始针对海洛伊丝的弹劾案都成了一纸空文。
若是针对海洛伊丝的弹劾案被推翻，等待鬣狗帮的将是海洛伊丝本人雷霆般的清算——
这点连杰拉德那空空如也的脑壳都能想明白。
鸣神龙一郎冷硬地打断了这场闹剧：“现在表决黑龙会的提案，撤销对海洛伊丝的弹劾案。”
只要过半……
杰拉德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他仿佛已经看到自己被吊在码头的绞架上，海洛伊丝的高跟鞋踩断他每一根骨头的场景。
杰拉德在心底发出不甘的哀嚎，不行，我好不容易才混到了今天的位置，绝对不能就在这里倒下！
但令所有人意外的是，就在杰拉德的生死关头——
“弃权。”
教父又一次举起沾满血渍的餐巾，仿佛在擦拭一场与他无关的好戏。
票型再次定格在二比二。
海洛伊丝的红唇微微扬起——
因为从现在开始，才是真正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