横跨特诺钦山脉是一件并不轻松的事。
这座山脉以山路尤为蜿蜒陡峭的特点，在附近的居民以及往来的商旅间闻名。
它横跨匹林斯大陆的东南部，像一柄横躺在地面上的嶙峋山斧，斧刃的形状高低不一、让人远远望去便望而却步。
但正因如此，加布里埃尔才要从这里经过。
事实上，特诺钦山脚的那座城市，恰恰是因为旁边这座山脉的地势尤为险要，所以驻守的官兵才对山路上过路的那些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在山路上专门派兵设立关卡，是浪费人力和资源。
特诺钦山脉靠着城市的这一部分，本身也不在城市本身的政区区划里——专门分出一部分人力去山路上设卡，大部分时间都是吃力不讨好。
不会有什么人从山路上绕过城区去的——本着这个侥幸偷懒的想法，负责城境之间人员过关检查的那些大人物们，也对特诺钦山脉的情况不甚在意。
这恰好给了加布里埃尔“这样的人”投机取巧的机会。
此刻的褐发行商，感受着身后那背包中沉甸甸的重量，哼哧哼哧喘着粗气。
“帛曳大人，您能悬浮在空中，那您能控制物品悬浮在空中吗？”
走在路上又过了一阵，加布里埃尔冷不丁出声问道。
“......可以，我能做到。”
于是三两句过去，加布里埃尔此行要出手的那背包货物，已经从他的肩背上脱离浮在了空中。
......轻松多了。
瞟了一眼身后帛曳的神色，金发的堕天使依然是和之前如出一辙面无表情的模样。
“......”
加布里埃尔悄然地拿余光看了对方几秒，随后才收回了视线。
“这样，我可以学会什么情感吗？”
“......呀，帛曳大人，其实人类的情感还是相当复杂的，并不是做任何事的时候都能有所体会。”
“这样吗。”
闻言，帛曳定着视线轻声呢喃。
“是的，帛曳大人，如果有合适的时机，我必然会助您体会理解人类的情感——这样您学习起来，一定会更快。”
听见加布里埃尔这样说，帛曳倒也没有什么懊丧的表现、或者就地将加布里埃尔的背包放倒在地。
......并不是做任何事都会学会人类的情感。
那也即是。
从逻辑上来说，自己并不是随便做些什么就能有所进展。
帛曳眨着金色的瞳眸。
......想要更加高效，还是需要这个人类更频繁地为自己解释说明。
那也即是。
要继续跟着他学习人类的情感——要更高频率地让他为自己解释说明那些自己无法理解的名词和概念。
思路清晰地推演着，帛曳就那样继续让加布里埃尔的背包浮在空中、一边跟在对方身后。
......加布里埃尔松了口气。
刚刚正好是他悄然间试探了帛曳一番。
他想知道，此刻的堕天使，在提出的要求没有被满足的时候，具体会是什么表现？
帛曳似乎没有特别负面的表现。
即使自己这次没有像之前一样为了搪塞、而刻意为她描述一种看起来适应于情景的“情绪”。
帛曳依然相当顺从自己的话、将背包用神力浮挂在了空中。
这是好消息。
......自己并不完全了解帛曳，固然不可能在任何时刻都完全顺她的意；在日后会与帛曳产生分歧的次数显然也不会是一次都没有。
所以提前试探好对方的底线、找到对方能接受的最大分歧程度在什么层次。
现在看来，似乎一次两次不满足帛曳的提问，问题也不大。
当然，这到底是由于帛曳这名天使本身的包容性；还是此时此刻她尚且没有理解人类的情感、因此本就无法表现出“不满”......
加布里埃尔对这个问题没有答案。
但试探的结果对他来说确实已经是理想情况——不需要提心吊胆着回避每一次失误、只要自己的话逻辑上通顺，帛曳大概率都不会对自己发难......
吧。
说服自己向好的方向考虑问题，加布里埃尔甩甩头。
“对了，帛曳大人。”
“什么。”
“我们之后离开这座山脉以后，会沿着大道往最近的小镇去——在那里我们会稍作休整。”
“......”
帛曳歪歪头。
不明白加布里埃尔此刻和她说的话语是想要表达什么意思，金发的堕天使定定地看着褐发男人回过头来时显露出来的那一双蓝色瞳孔。
“在那里我会为您置办一身适合您在这个世界活动的衣物......而且我们在小镇里大概率会一起行动。”
“所以有件事需要同您商量。”
加布里埃尔开口道。
“因为人类对您这样的存在必然充满各式各样的情感、而且还会引发不必要的混乱。”
“为了您学习理解人类感情的旅途顺利，希望您可以配合我。”
帛曳还是歪着头。
“你说我要怎么做？”
她的想法很简单。
既然这个人类此刻和自己商谈的原因是为了“让自己学会人类情感的过程更顺利”。
那就没什么好犹豫的，只要可以更加高效顺利，自己没有理由拒绝。
“啊，那最基础的一点......”
还在酝酿着说辞的加布里埃尔耳边，已经传来帛曳迅速的同意。
......有时候回话很慢，有时候偏偏又很快。
男人以困惑的心情微微皱起眉头。
大部分时候对自己的话都很好奇、会问个缘由来去；有时候却又不需要自己多做解释、在提出以后的下一个瞬间就接受了自己的说法。
......帛曳的个性，果然有些奇怪。
是因为并非人类、也不理解感情，所以某些时候的行事选择，并不像符合情感走向的发展吗。
默默赞同自己刚刚的想法，加布里埃尔将想好的话语说出口。
“最基础的一点，您对我的称呼要修改。”
“......人类？”
“嗯，不可以用这个称呼称呼我——就像我们人类称呼山鹿和野猪，是因为我们作为它们的上位种族，才会用这样的统称。”
“如果您在小镇上活动期间用‘人类’这个词来称呼与您同行的我、或者遇到的某个其他人，那加上您的独特气质......您作为‘人类’的上位种族这件事，几乎必定会暴露——然后我们可能会分散。”
“所以，在人前我们最好用人类的称呼方式互相称呼。”
“......我明白了。”
帛曳是真“明白”了。
暴露自己天使的身份，会让这名人类和自己分散，然后。
然后自己就没办法如此高效地学习人类的情感。
这样不行。
要按照他说的做。
于是金发的天使表达了理解。
“嗯......我的名字是加布里埃尔，所以您普通地称呼我的名字就可以。”
“加布里埃尔大人。”
“嗯——等等。”
“......为什么要加个大人？”
“加布里埃尔大人，因为你叫我做帛曳大人——你也是这样称呼我的，我是在模仿你。”
“这就是用人类的称呼方式互相称呼，我想我没有做错。”
帛曳金色的眼睛定定地望着加布里埃尔。
褐发男人在原地站着没动，额头直冒汗珠。
这些汗是因为自己赶路累到了还是怎么样......
此刻的他很难说。
--------前有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