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也很守时嘛。先上楼换衣服吧，等你回来我们就开门营业。”叶歌依旧是坐在沙发上，只不过没有像昨天那样用杂志盖着脸睡觉，大抵是因为期待着薇娅的到来，所以显得格外精神。
“哦。”薇娅不给叶歌好脸色，也不去看他，径直地上了楼。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多少能从少女的脸上看到些不合时宜的红霞，上楼的动作也比昨日要匆忙些。
二楼的房间依旧是昨天那副干净利落的模样，一眼扫过去属于他的东西简直少得可怜，就连摆放的位置也和昨天看到的一模一样，就好像这里根本没有人住一样。薇娅强忍着想要探索一番的好奇心，迅速将自己带来的衣服换好，对着小镜子检查了一下才重新下了楼。
店里的装饰没有多少变化，无论是桌椅还是地板都擦的干干净净，应该不需要自己先打扫一遍了。薇娅回到吧台后面先检查了一下茶具和茶叶，用提前烧好的热水泡了一壶红茶，和蛋糕一起端到离沙发最近的桌子上。
“你看起来好像心情还不错，是遇到什么好事了吗？”叶歌顺势拉开椅子坐下来，抿了一口红茶才问道。
薇娅抱着托盘，只是默默地看着叶歌，没有说话。那双湛蓝色的眼眸中并未透露出少女所想，脸上若有所思的表情既不显得亲近也不显得疏远，似乎只是单纯地想要观察一下叶歌这个人。
“就算你这么看着我，我也不会减少你在这里工作的天数哦。”叶歌的脸皮很厚，完全没有在意薇娅的视线，反而是翘起腿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坐着。
“不需要。说了三天就三天，你也不亏欠我什么。”薇娅摇头道。她还不屑于做那种修改契约的事情，更何况她不相信叶歌会那么好心，要是自己真的求他说不定还有更糟糕的要求在等着她。反正第一天都熬过来了，剩下两天也总有办法的。
“那你在看什么呢？有什么想知道的都可以直接问我，我会对你许以最大程度的宽容。”叶歌摸了摸自己的脸，突然眨了眨眼，露出一个心领神会的笑容，“还是说，你终于察觉到自己的心意了？”
“……我在想你是不是指使小夜对我做了什么。”薇娅微微皱眉，没有理会叶歌的耍宝。早上那件事她再仔细想了想，最后坚决地否认了是因为自己对叶歌有好感所以才会梦到他，之后会用他作为素材完全就是鬼迷心窍了。
“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就算再恶劣也不会做那种事情啊。”叶歌有些哭笑不得。
“难说，毕竟你是恶魔啊。不择手段对你来说应该都算是夸奖了吧？”薇娅轻哼一声，但心里多多少少也松了口气。
“我确实是个不择手段的人，但我不会对自己在意的人做这种事。如果你不是心甘情愿的就没意义了。”叶歌摇了摇头，“契约也好，交易也好，对我来说只是手段，不是目的。要是我通过强迫或是暗示的手段去得到你的灵魂，其价值就会大打折扣。”
“恶魔都是这样吗？”薇娅有些好奇地问道。
“别的恶魔我不知道，但我有必须这样做的理由。”叶歌摆了摆手，不想在这个话题上多谈，“总之，你不用担心我会对你做什么。如果你不放心，我可以把这点也写在我们的契约里。如果契约本身是以强迫、欺诈、心理暗示等方式成立，则契约直接作废。”
“好。我相信你。”薇娅轻轻点头。
“所以，为什么要突然这样看着我？”叶歌微微歪头，脸上浮现出些许笑容，“好孩子可不能说谎哦，不然要是我主动去看的话……”
“不准看！”薇娅猛然一惊，用一种羞愧得想要杀人的眼神死死地盯着叶歌，可爱的脸蛋迅速染上一抹显眼的红霞，呼吸也变得愈发急促，死死地握住手里的托盘，“你要是看了我就杀了你。”
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平时自己都很冷静的，只有面对叶歌的时候总是会出乎意料地破防。明明她在来之前就已经整理好了心情，刚刚看着叶歌也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只是确认了自己的确没有对这个人抱有任何的恋爱之情，但转眼间她就破防了。
一想到这家伙会想办法去了解早上发生了什么，说不定连自己的梦境都能看得一清二楚……薇娅就忍不住想从二楼跳下去直接摔死自己，脑海中混乱得想不到任何办法。她根本奈何不了这个恶魔，只能用这种无理取闹般的方式去阻止他。
“你知道吗，薇娅。你这样说，只会让人越来越好奇。”叶歌的笑容变得愈发放肆，好像快压抑不住心底的愉悦，任谁都能看出来他只是在以此取乐。
但此刻的薇娅已经没办法去冷静思考了，只是气的浑身发抖，体内的魔力不受控制地凝聚起来，一圈圈肉眼可见的魔力旋涡凝聚在少女周身，远远望去就像是一个巨大的炸弹随时准备自爆。
如果此刻薇娅能够冷静下来去观察一下自己的情况，就会惊讶地发现在极度愤怒的情况下她对魔力的利用率竟也达到了一种骇人听闻的程度。简单来说，她甚至能像哈缪尔那样无视施法条件直接构造魔法，甚至能够徒手搓出彗星。
要知道，哈缪尔是在经过积累累月的练习，再加上降阶施法才能达到这种效果的。可现在的薇娅连二级法师都不是，身体和精神也还没有发育完全，按理来说是绝不可能做到这种事情的。
此前她只在索菲一个人身上看到过类似的奇迹，所以她才会坚定地认为是索菲“作弊”了。但很可惜现在的薇娅只剩下了“让叶歌闭嘴”这一念头，对于自身的情况根本无暇多顾，更别说是主动去掌握这一状态了。
“你不准看，听到没！看了我就杀了你！”薇娅死死地揪住叶歌的衣领，想要恶狠狠地威胁叶歌，但颤抖的声音怎么也体现不出压迫感，反而像是马上就要哭出来了。
她大意了，完全忘记了这家伙有近乎于“千里眼”的能力，能看到一个人的过去或者是未来——不然很难解释为什么叶歌看起来那么了解自己。虽然之前叶歌说过，恶魔的权柄没有那么万能……但她不愿意去赌。
赌输了，她就死了。
无论是在社会意义上，还是在心理意义上。
“好啦好啦，你先放手。继续用力的话我的衣服都要给你撕烂了。”叶歌本想继续调戏两句，好看看薇娅着急的模样，但看到少女好像真的要哭出来了，便有些遗憾地收敛了继续戏弄她的心思，只是轻轻揉了揉薇娅的脑袋，像是在安抚一直炸毛的猫咪。
他倒是忘记了薇娅从小就没受过什么委屈，就算是后来被鉴定出资质低劣，实际上也不影响她的生活。她依旧是阿斯兰特家族的大小姐，除了家里人不再对她抱有期望，其他的根本就没什么变化，只是薇娅自己不甘心而已。
小时候的她备受期待，她想要证明自己对得起这份期待，所以才一直努力到现在，甚至不惜和恶魔进行交易。她似乎早已习惯了失败，却又从未经历过真正的低谷与绝望。因为她不曾放弃自己，内心的骄傲使她根本不屑于自我放逐。
这就使得薇娅处于一种非常矛盾的状态。一方面，她能够接受自己输给索菲，甚至有信心重整旗鼓，好像任何失败都不能打击到她，更不可能使她颓丧得自暴自弃。但说到底她确实只是个处于花季年华的少女，内心干净得像是一张白纸，从未沾染任何污秽，只要有一些意料之外的变故就能使她惊慌失措。
如果是平时的她，在叶歌问起的时候怎么也会先找个理由搪塞一下，再不济也会想办法堵死叶歌主动去看的可能性。但那时候她脑海竟陷入一片空白，作出了这种近乎于不打自招的行为。不知道该说她是聪明一世，还是可爱得过分了。
“你先答应我。你答应我我就放手。”薇娅没有去管叶歌摸自己脑袋的动作，初具规模的胸脯不断起伏着。
“要是我不答应你，你就一直这样拽住我？而且，我看和不看好像都没什么区别了，你不是已经告诉我发生了什么吗？”叶歌叉起一小块蛋糕，塞到薇娅嘴里。
“唔……”薇娅现在也逐渐反应过来了，原本拽着叶歌衣领的手逐渐失去了力量，只是发出近乎于悲鸣的哀嚎。甜甜的蛋糕味同嚼蜡，甚至没体会出味道就直接咽了下去。她默默地坐在一旁，像鸵鸟一样把脑袋埋在手臂间。
叶歌有些同情薇娅，但又觉得实在太好笑了，只好端起红茶掩饰着自己的表情，以免待会儿薇娅看到又破防了。他虽然是恶魔，但也不至于在这种时候催促薇娅去开门营业，所以很贴心地给了她重新整理心情和思绪的时间。
“我已经脏了。嫁不出去了。”不知道过去多久，薇娅才闷声说道。听不出来到底哭没哭，但确实有些哭腔。
“别这么说嘛，你看每天来阿斯蒙迪斯点了咖啡又不喝的顾客有多少。你肯定不是第一个，没什么好害羞的。”叶歌拍了拍薇娅的背，勉强忍住了没有笑出声来。
“我和她们又不一样。她们只是单纯地犯花痴罢了，我才不是那么肤浅的人！”薇娅感觉有些憋屈，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反驳。
“那你是既想要得到我的力量，还想得到我的人？真是个贪心的女仆啊。”叶歌咂了咂嘴，用一种“人不可貌相”的语气说道。
“……你不说话没有人会当你是哑巴。”薇娅差点又被气破防了，深吸口气还是忍了下来，只是用手背揉了揉眼睛。她必须时刻谨记不能轻易动怒，否则只会被这个人牵着鼻子走。
“不过，说不定只是我的愿望传达到你那里了，所以你才见到了与之相近的内容吧。恶魔的契约本身就拥有共感的能力，在你无意抵抗的时候确实也有可能会发生这种事情。”叶歌摸了摸下巴，终于承认了这是自己的锅。
昨晚确实是个很微妙的时间，如果是别的时候叶歌倒不会觉得锅在自己身上。
“愿望？”听到叶歌的话，薇娅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般生气，只是忽然陷入了无端的沉思。
说到底，她对那个梦又是怎么看的呢？她确信自己并非真的喜欢这个人，哪怕有几分懵懂的好感也不至于成为真正的诱因，更多是感到无地自容的羞耻。但更奇怪的是，她不是特别讨厌那种感觉，不然在“噩梦”惊醒之后不可能还主动去回忆梦里的内容。
到底是为什么呢？
“太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总是不让人珍惜，于是我好好地检讨了一下自己。摆在天平两边的只是重量相等，并不意味着价值相等。价值本身就是由人去赋予的，如果只是得到了而不去赋予价值那也只是用石头换回了另一块石头罢了。”叶歌轻声答道。
“你突然在说什么大道理。我在问你的愿望啦，为什么会影响到我？”薇娅有些无语地说道。她还以为这家伙要说什么很重要的东西，没想到只是单纯的感慨。
“刚刚我已经告诉你了。”叶歌轻笑着掐了一下薇娅的脸蛋，在少女发怒之前离开了位置，回到吧台后面，“好啦，休息的时间结束了。你该去开门准备营业了，不然身上的女仆装要哭泣了。”
“该哭泣的是我吧！我又不是自愿当女仆的！”薇娅被突然的袭击打断了思绪，也懒得再想叶歌说的话，只是怒气冲冲地喊道。
果然，她完全没理由会喜欢这样的家伙。
该死的恶魔，赶紧下地狱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