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拉菲娜真的扣下了扳机。
但手枪并没有被击发。
一声机械复位的轻微细响，代替了预想中能量迸发的轰鸣。
蓄能的嗡鸣声也随之迅速衰弱、停转下去。
米粒整个人都已经彻底宕机。
小脸煞白，泪痕遍布，大睁着空洞的蔚蓝眼眸，傻傻地跪坐在原地久久没有任何反应。
瘦弱的身体如同被抽空灵魂的木偶般垂着头，双手无力地耷拉在膝前，眼神涣散得仿佛已经死过一次。
细小的抽泣声从喉咙里挤出，断断续续，像漏气的风箱般哑然。
赛拉菲娜收起了手枪，将之重新别回了腰间，从女孩身边站了起来。
她垂眸凝视着这副狼狈不堪的景象，瞳眸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
女人当然清楚这种事情有多困难。
想让一块被灰雾重度污染、几乎完全丧失生命活性的土壤重新焕发生机，种下种子便立刻发芽生长……
这种事情确实是天方夜谭，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不过，即使是被夸大的传闻……
她倒也确实希望【丰饶圣女】真的有那般神力——这将会是彻底扭转世界格局的大杀器。
【爱森堡】将会一跃成为整片大陆上最强盛的势力，没有之一。
哪怕没有，她也需要确认米粒的极限在哪里。
“伊芙琳。”她头也不回地唤道。
“在，陛下。”银甲副官迅速上前，躬身待命。
“把她带回医疗室，清洗伤口，上药照顾。”赛拉菲娜的语气平淡，好像刚才做出死亡恐吓的人并非是她：
“让医疗组的人给她做一个全面的身体检查，特别是精神状态评估。”
“另外，把刚才的所有监测数据整理给我。”
“是。”伊芙琳应道，随即示意两名女卫上前。
女卫小心翼翼地将米粒从地上搀扶起来，女孩像个坏掉的提线木偶，双腿发软，几乎无法站立，脚尖在地面上留下两道浅浅的痕迹，任由她们半拖半架着离开。
赛拉菲娜并没有跟着她们，而是站在原地继续观察着那块毫无反应的试验田。
难不成是自己猜错了？
还是刺激的方式不对？
她眉梢高挑，微微摇头不再浪费思考，目光落在了伊芙琳呈递过来的便携光屏上。
“陛下，这是刚才记录的全部生理数据：”
“静息心率每分钟七十三次，最大峰值一百九十七次每分，直逼两百；”
“皮质醇水平高度异常，远超正常值三点三倍；”
“肾上腺素分泌爆发式激增，持续时间三分三十二秒……”
女人一边听着副官的汇报，纤长的食指一边在光屏上滑动，仔细对比着这些数据、与先前在废弃储藏室中米粒的表现。
“她的各项指标都高度逼近生理极限，这——”副官犹豫着顿了顿，浅声补充道，“这样会很容易导致她精神的混乱和癫狂，医疗部那边……建议您少用这样的方式，女王。”
“还有呢？之前废料场的监测数据？”赛拉菲娜用指尖敲了敲下巴，将光屏还给了对方。
伊芙琳低头开口：“没有异常。”
“检测组动用了所有能用的设备，包括且不限于金属探测器、电磁扫描、辐射检验等……”
“——包括事后的三轮地毯排查，也未能找到任何漏过或遗留的夹层、物资。”
“可以百分百确定，东西就是米粒小姐凭空‘变’出来的……只有这一种解释。”
“不管什么原理，米粒小姐的能力都已经完全超出了【爱森堡】现有检测手段的探查范畴。”
“奇怪……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女人喃喃自语，背着双手在原地来回踱步。
阳光依旧毒辣，土壤死气沉沉。
“先将这片试验田的肥和水补上，暂时封存看护起来。”她对一旁的卫兵命令道，“每小时定期记录土壤的变化，最微小的也别放过。”
说完，又盯着那块灰黑色的土地看了几秒。
虽然赛拉菲娜对自己的猜想不抱太大希望。
但万一呢？
……
【绿洲】废墟。
夜幕降临，篝火在破败的帐篷间摇曳。
伤员们的呻吟声时断时续，营地里到处弥漫着痛苦和悲哀的气氛。
墨菲茜娅优雅地坐在一块平整的石头上，暗紫色的长袍在火光的映衬下泛着幽暗的光泽。
林澜则靠在帐篷外的支柱上，满眼血丝，左臂依然肿胀，绷带里渗出的血迹早已黯淡干涸。
“说说你的计划。”她的声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一般沙哑低沉。
少女微微一笑，合上了手中的典籍：“很简单，我们各取所需。”
“你们——你，想要什么？”林澜将一块石头踢到她脚边，“别跟我扯什么净化世界的鬼话。”
“我喜欢你的直接。”墨菲茜娅交叠双手，微笑着看向林澜，紫色的眼眸中倒映着篝火的暖光。
“那我也开门见山吧。”
“我确实对那个叫米粒的女孩很感兴趣。”
“她身上的特殊能力，与神庭教义中记载的‘神选恩赐’高度吻合。”
林澜背后的拳头攥得更紧，关节发出咯吱的响声。
“但是。”墨菲茜娅话锋一转，“我并不会像赛拉菲娜那样粗暴地对待她。神庭相信，真正的神迹需要在圣光的引导下才能绽放。”
“说人话。”林澜咬牙切齿。
“我需要她心甘情愿地为神庭服务。”墨菲茜娅的笑容更加灿烂：
“而你，就是让她心甘情愿的关键。”
“为什么？给我确切的理由……你的。”
“【神庭】上下，有开始竞争‘大净化者’候选的意向，我要有拿得出手的杀手锏。”
“……”
“所以我说，林，你先前怀疑袭击【绿洲】一事有神庭插手，对此我确实深表歉意。”
墨菲茜娅话里话外，无不在向她表示着，绿洲的覆灭其实是场派系斗争的误伤……
林澜板着脸瞪着她，等待下文。
“据我的情报，那个女孩对你有着很深的依赖和信任，如果是你亲自邀请她加入神庭，她一定会同意的。”少女伸出纤细的手指，轻抚着手中的古籍皮封：
“当然，前提是我们要先把她从【白夜女王】手中夺回来。”
“……你打算怎么做？”
“很简单。”说着，墨菲茜娅从宽大的袖中取出一卷羊皮纸，摊开在腿上。
“这是爱森堡的详细布防图。神庭在那里有内应。”
林澜从支柱旁起身走到墨菲茜娅身侧，低头看着布防图，上面密密麻麻地标注着各种符号和路线。
这份地图的详细程度让她倍感震惊，就连瞳孔都不禁微微收缩。
“今日清早，【黄金流浪者】引诱过去的野外车队被赛拉菲娜亲自带队全灭，消耗了他们不少弹药，可惜并没有将炮火打击给骗出来；”
“不过这依然让他们提上了日程——三天后的夜晚，【爱森堡】的补给车队将会途经北方路线；”
“在射程之外的荒原地带，流寇打头、雇佣兵团二次伏击、【神庭】的其他神使和【流浪者】们也会参与劫取……”
“我已经买通了不少人，他们会尽最大努力将赛拉菲娜从城堡里给逼出去。”
“届时，爱森堡的防御会相对薄弱。”
墨菲茜娅的手指随着计划在地图上滑动。
“我们的内应会在那个时候制造混乱……”
“而你，负责潜入核心区域，救出你的小天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