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前辈!”克洛克看见杨劳为了抗住对段安的攻击强行拦住穆子川,结果不得而知,刀最终断裂开来,刀后的杨劳也因巨大的冲击与自身的年龄,被打飞,肉身撞碎实验室的钢化玻璃,段安根本说不了什么,只能跟师傅教的一样退开四步距离。

在狭小又重要的二楼穆子川无法施展自己的全力,稍不注意研究所就会垮掉,许多他想知道的也会因此埋入寒土之中,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他早注意到那个叫艾彼的孩子不见了,孩子的战斗均已灵活为要点,而且他跟着克洛克……反而会是最大的威胁。他现在……在我身后不远处。

克洛克在感到消息的一瞬间冲到穆子川面前,用身法绕开好几次他的攻击后,一个下压,迎面给了他一个大冲击弹,这让穆子川在空中悬空了一瞬间,也就是这一瞬间,艾彼在引燃燃烧剂后一个滑铲从他下方穿过,而燃烧剂留在远处,在他重新回到克洛克身后,即穆子川与火焰拥抱的一瞬间,段安直接上去给了他一刀,相向而行的来自身体不同处的运动一齐会合,直接让他折了一条腿,也代表他失去了灵活的行动能力。

穆子川并不是没有预想到这样的情况,他本应早有准备,但在检测火焰等燃烧的火灾危险后,天花板上的喷水装置又如下雨般撒下了让他措手不及的水雾。在火焰被扑灭的同时,作为夜行者无视灯光也能自愈的能力也被扑灭了。

但最重要的是,自己大脑内的芯片,虽然没有受到实际影响,但也以生命最本能的方式,迅速地,关掉了给穆子川的反应神经,让本还存着一丝理性的他在一瞬间被黑水包裹,成为一只实实在在的夜魔。

如同,十一年前的那副光景,遮挡住了希望之光的母体。

——但与那次不同的是,夜魔打空了第一轮的攻击,直直地打碎外围圆圈走廊的墙壁,在走向克洛克他们的瞬间,杨劳骂了一句——

——“孙zei!”

接着,从楼梯上不顾一切飞奔来的胡青山又给了它一发冲击弹,用他最快的速度砍了夜魔三刀,最后又用重力仪死死地将它死死地钉在地板上。但他也知道这最多只是延缓而不是处决,于是又立马向后撤出几步——

不过这终究也逃不过那双手的追捕,直直地挣脱开重力仪的束缚,死死地抓住胡青山的右脚踝,纵身一跃,从二楼坠落而下,其余人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只能眼睁睁地看见他在视线中留下残影,又重重地摔在雪地之上。

……

“说实话,再天才的人也会犯下错误,我可能的确是一个天才……但我不是救世主……这个计划的失败葬送了很多人的生命,在给予他们足以面对寒冷的新环境时,让他们忘记了自己是谁,反而将人类,他们该保护的人当作了敌人。这与我预想的完全不一样……

“但有的夜行者能够抗住反噬,尽管那几率很小……但我希望子川能够那样,我不想看到他变成恶魔的模样。

“贝塔,我该把真相告诉人们吗?”

“综合人类习性与先前案例,李博士,我并不推荐这个方案。”

“但这样我像个罪人。”

“博士,若没有您,人类……地球上的生命都不会拥有希望,您的功劳远远大于过错。”

“……

“谢啦,贝塔,都这样了还让你帮我工作……你之后就好好休息吧,六十五年来,辛苦你了。”

……

“老胡!”段安看了眼师傅,他艰难地点点头,之后跟艾彼两人一齐往下方广场跑去。

“——喂!克洛克,等等!”杨劳用虚弱的身体喊出呼唤,力度与撼度却一点没减。克洛克站住,回头见老人手中拿着三个弹匣,于是明白了用意,把为了安全起见带来的一把“克洛克”从地上滑过去,之后,又立刻赶上段安的步子。

老人则看着枪快速地滑过来,用内部早已破碎不堪的气力强撑着站起,一步步挪向二楼破碎的墙,装好一发弹匣。

连成线的血迹,他的旧伤又绽了开来。

……

胡青山一动不动,他本身就受了很严重的伤,几乎全凭意志力完成刚才的攻击,现在他在雪地上静静地卧着,身下是越发显得红色的白色。夜魔歪斜地站起,看着仅需一步便可触及的中年,却又不再有任何踌躇,一脚踢翻来,让他的脸能够面向永夜。下一步的行动就在立刻的下一瞬间,胡青山在被动翻身的朦胧中看见二楼碎墙上的身影,他认得出来,也知道该怎么办。

夜魔变出宣告死亡的刀刃,重重地挥下,胡青山却猛地一睁眼,一个转身让刀深埋雪中,夜魔顿感不妙,立马收回手,却发现时间被抢占,脖颈被死死地控住,无法挣脱。而夜魔那浓黑的双眼中看见了,二楼那道胸前已被染红一半的身影——正举着那把手枪。

艾彼看见一发闪着亮白色的光从上而下,打在夜魔旁边,又在下一秒爆出烟雾。

一秒,两秒,上方又打下一发白光。

夜魔对它的反应剧烈,死要命般的不断锤击着胡青山的腹部,但这次完全不同了,他死死地抱住了他,绝不松手。

第三发白光从上方落下,在他们周边划成了一个三角形。

夜魔忍无可忍地发出剧烈又无力的悲鸣,最终形成一把手肘后的刀,直直地刺入胡青山的心脏,那样剧烈,但已让他麻木的疼痛撼不动他如山一般的意志,依旧死死地扒住夜魔,那双渐渐失去力度的双手在僵下后,也会一直保持紧握的姿态。

“永昼弹”可以大幅地削弱夜魔的机能,也能大量削减高级夜魔的威胁性。但尽管这样,在那一阵又一阵传来的高等夜魔的怒吼中,烟雾外的三人仍然感到大脑的昏昏沉沉,克洛克为了避免偷袭只能把段安一拦,艾彼跑的太快,只能又一快步拉上。

但夜魔不遗任何感情地扒开胡青山紧握的双手,在一片迷雾中寻找一个让自己清醒的目标。胡乱地任意飞舞自己身后终于重新生长的黑色缎带——它无法控制。“永昼”让它失去了许多力量与能力,但它仍然可以找到目标——孩子的身影。

克洛克在那一瞬间很后悔自己教会了艾彼太多,他眼睁睁地看着黑带穿过迷雾冲来——尽管它已经被削弱了很多,但似乎一样那般迅速,有着无法阻挡的致命,精确而又……令人措手不及。

但那一柄小刀直直地将黑带切断,沾满了黑水,接着又把它绕了好几个圈,但无奈攻击距离的差距,他也逐渐陷入被动。可黑带每一次对后方的攻击皆被拦下,无论是用手还是用刀。

是陈峰。

“你个畜生!我他妈把你当好兄弟,结果你这么对我们!”陈峰一手拉住那只缎带,又紧紧往下一扯,短刀向上一拉,边打边骂。

“你妈的!我让你看了好几期节目,自己都没看琳达的首秀直播!你这样对我!”

“你还拿了我的可乐!我都没追究你!”

“你吃了段安的玉米饼!吃了老杨的面汤!还吃了青山叔的牛肉!你知不知道你损害了我们多少!”

“妈的!说这么多了你怎么还没记起来!”

“老穆!你不也有个梦中情人要追吗!天天做梦梦见!这样死了怎么追!”

“穆子川!你妈的!你的这个操蛋任务让我丢了多少你知道吗!”

“穆子川!你回我一句话行不行!”

“老李白救你了是不是!命白搭了是不是!”

“穆子川!穆子川!!穆子川!!!”

“穆子——”

终究是被破开防线,刀刃插进腹部。但也在那个瞬间,三人看见夜魔的痛苦,他不在行动——他的宿主正在反抗。这对他们来说是个机会。

艾彼一刀斩断黑色的缎带,用他最快的速度冲向那团烟雾,逐渐消散的烟雾。但段安赶在他之前,他似乎决绝地举起刀,在将挥下的前一刻,却又突然愣住了。

穆子川挣脱了夜魔的控制。

他就那样注视着无星的夜空,用他原本棕色的双瞳,躺在雪地上,一动不动,就这样注视着夜空。

……

“那里!有人!晕倒了!”

陈峰气喘吁吁地跑回来报告,之后营地里的其他人立马上车,又只留下他一个人在原地。段安到那时只看见一个人倒在雪地中,不远处的建筑里有一大团的夜魔和黑蔓伸出来。

但李桐没有去想那么多,一个劲儿地向前冲去,之后把那个人强行从死神手里抢了回来。之后那个人醒了,才明白他刚好要替那位上了灯塔的老先生的位子,刚好是他们营地。

他来之后,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带来了很多地底的新技术,还有……电视机。几乎每个人都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特别是陈峰。

之后他们也熟络起来,都叫那个人老穆,李桐成了他的师傅,知道他身体不好,特地跟胡青山学了养身汤的做法,天天早起给他做饭。

后来李桐病倒了,老穆和他就反客为主,之后两人都病倒了,胡青山也只能无奈地摇摇头然后好好地照顾,再之后,两人都好了,起床时间也一致起来。

李桐确实是他们中间最能打的一位,但这只针对夜魔,他的死也是因此带来的。

那天,胡青山带着陈峰和段安出外勤补充资源,剩下的三人和突然入侵的夜袭者对峙,他看见无情的枪口指向毫不知情的穆子川,做出了和之前一样的选择。

血泊中,他缓缓闭上双眼。

浑身染血的穆子川在那一天笑着对杨老前辈说:“咱们之后……装个智能系统吧?防人用的……”

一场喜剧,那样突然地以悲剧的形式落幕。

……

段安挥不下这一刀,只能把刀一扔,骑在穆子川的身上打上暴风雨一般的一拳又一拳,用嘶吼的方式,无力的方式……宣泄着他内心深处最不解也最不甘的情绪。赶来的克洛克把不知如何是好的艾彼带到一边,让他跟着自己去物资处找到医疗物资,少年的眼神颤动着,段安的声音渐行渐远。

而穆子川终于在一拳又一拳的轰炸下恢复了神智,在他双眼重新看见光芒之后,一把抓住了段安的手,却莫名其妙地念叨着:“我不能死……我有事要做……”

接着站起,如同牵丝木偶一般向物资房走去。

“我还不能死……我有人要找……”

“有人在等我……我还不能死……”

段安一个人无力地站在原地,又看着他渐行渐远。

……

“子川!上头批假了!我们能暂时离开这儿,去外面逛逛了!”她很兴奋地跑进房间,说完拉着他就走。

2012年12月15日,世界末日的前五天,她有了六年来的第一次假期。

“现在地下城去的人都挤疯了,你怎么还往上赶?”他问她,但也似乎知根底地带上了相机,她早早地换上她终于能穿上的纯白旅人装,回头看见他手上的东西:“你这不是知道吗!而且……我们都多久没有享受正常生活了!”说完拉着他就走。

15日晚,他们租了间早已不要钱的旅馆,睡了一晚。

16日早,坐飞机去到了英国,那天的晚饭前,一下飞机就去看了本初子午线,当天晚上,她在格林尼治天文台呆了很久,他把因为太困而倒下的她送回旅馆,仍然是免费。

17日中午,她醒后和自己吃了高档午餐,下午在旅馆待过去,收集着所有人在面对末日时的反应。晚上,烛光晚餐。

18日上午,她带自己去了家花店,一直走到中午才到。在那片无人的花园里,她一身洁白,如轻灵的精灵漫步在花海之间。那天,他拍了很多张照。

他记起来了,她轻轻蹲下,捧起一盆蓝色的勿忘我,放在鼻子前,闭上眼睛,午后的阳光在那一瞬间洒上她的全身,如同天使,他也抓拍到了这一张照。当晚,她买下那朵勿忘我,送给了他,又牵起他的手——

“我们回家吧。”

19日下午,阳光直直地洒进大山,洒进他们的心中,明丽而温暖。她走进无人的房屋,唯一一次那样安静。

夜晚,她抬起头,仰望那轮明月,在山林之中的老家小屋静静睡去。

20日,最后一日,那天凌晨,她叫醒了他,叫他一起去爬山。一路上他们聊了很多,过去的,两人的,未来的。在亭中歇息,在山中呼吸,看着太阳缓缓地升起。

在爬上山顶前,她问他,“子川,你有感到什么吗?”

他却不明白,回答:“你很放松,和别人不一样。”

她不回头,向着山顶:“子川,花店今天也在营业,村里也还是有好多人,他们欢迎我们回来……尽管我们救不了他们。

“但,并没有人失去希望,他们都是笑着面对的。”

她站住,面向西方,风吹起,轻抚人世。

“子川,这是人类最后一次看日落了。”

接着便再也不说话,看着西边的天空被太阳烧成金黄,烧成连云。她的身影仿佛与整个鲜红的世界融为一体,那一天,好像是最后的馈赠一般,整个人类——都自内心地感叹——今天的天空居然如此动人。

直到所有的风景都随着太阳没入世界的另一端,直到风最终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她终于不再驻足观望,转过头来,轻灵地,微微笑着。

“这是太阳最后一次拥抱人类了。”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