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景高手勾连天地之力，虚空生水，招引烈火，想要沐浴都不需要去挑水烧水，还能随时调节水温，前世的热水器都没这般便捷，不用可惜了。
每每有需要用到武道的时候，舒时就不得不感叹武道还真是个方便的东西。
荀依倒也习惯了被他使唤。
素手一引，房间内清水自来，涓涓流入隔壁耳房的洗身室中。
洗身室内，无需沐盆，自有天地之力托作盆底，让水流在离地三寸悬空，蓄成一汪，似个数丈宽的小水池。
水流底下不见柴薪，却凭空燃起灼灼焰火，清水暖开，当即便有氤氲水雾弥漫散开，将房间笼入一片朦胧暖意。
雾气缭绕间，似有无形之手拨弄，水汽悄然流动，在水池中间隔开了一道雾幕，将水池从中分隔。
一边是留给舒时的，一边给涂芷。
至于荀依，她大概是不洗。
外景高手法相凝聚，法相与外天地初步交融后，基本上都能做到辟谷食气、尘埃不染。
何况荀依已经接近法身了，早就内外澄澈，洁净无垢。
呃……不过清晨起来，她还是会取水洁面，柳枝漱牙。
是因为仪式感？
还是自己以前教导芷儿时，随口说不能学荀依大早上也不洗脸刷牙被她记着了？
舒时整理着从小姑娘芥子环里取出的服饰，望向床上打坐的荀女侠，想想还是多问了一句：
“你可要洗？”
荀依睁开眸子，清冷的视线在舒时脸上一掠而过，随即移开，默然不语。
所以是不洗的意思？
与她相处久了，舒时如今已经能看她表情猜心里所想。
小姑娘则不管荀女侠如何，她站在舒时旁边，仰着脑袋轻轻拽了拽舒时衣摆：“你帮我洗。”
舒时微怔，正待说什么，却忽然听到有人应声。
“好。”荀依默默起身，悄然下榻。
她走到舒时旁边，静静拿走了他手上用来裹身的浴巾。
是要洗？
舒时愣了愣，自己猜错了？
但怎么反应这么慢？
舒时感觉荀依奇怪，问道：“你受伤了？”
“没有。”荀依摇摇头，螓首轻抬，将如瀑青丝高挽，声音清淡。
没有？
舒时左右看看，觉得好像哪里别扭，但荀依并不会撒谎，一时有些困惑。
荀依不等他再说，就牵着欲言又止的小姑娘，去了雾幕的另一侧。
舒时摸不着头脑，只好压下疑惑，掩上房门，雾气似乎更浓郁了些。
只听到另一侧有窸窣布料摩挲声，想来她们入水了，便也更衣褪衫，将自己浸入热水中。
舒时找了个享受的姿势躺好，抬手拨了下眼前水雾。
荀依造出的氤氲包裹了室内，连法身也看不穿这里，呃……这么小心，她该不是怕自己暗行偷窥的龌龊事吧？
舒时胡乱猜想。
自己平日不敢自诩君子，但也从不以小人自鄙，当然不会做那种事。
而且若真有恶念，有绝对控制在，荀依大概也反抗不了。
对了，说来这算不算共浴？
舒时心底忽然冒出了奇怪的念头，随即又摇了摇头。
前世又不是没有去过泳池海滨，想了想便也不觉得有什么。
舒时甩开乱七八糟的想法，身体浸入池中，热水驱散冷冬寒意，毛孔舒张，四肢百骸舒畅松弛，端是惬意。
泡得正舒服，突然又有清冷的声音，透过雾幕，自隔壁响起，唤了他一下。
“舒时。”
“何事？”舒时怔了怔，随口应着，却听她问道，
“我做错了吗？”
做错了吗？舒时心中一动，但猜到了她是在问今日之事。
他反问道：“何故而为之？”
荀依想也不想答道：“应该而为之。”
舒时嘴角翘起，随口回道：“既然如此，那又何错之有？”
哪怕杀何仁笛引来木有，舒时也从不觉得她有错，此前叹息也不过是头疼她又招惹了麻烦而已。
恰如真人所说，若是做件好事都要顾虑后果而畏缩不前，那不就是因噎废食？
何况荀依又不是没有担住后果，如今这北境不还是好好的吗？
想到这里，舒时又突然发现不对。
荀依从来道心如铁，不会轻易被外事动摇，怎么会问出这种自我怀疑的问题？
舒时微微皱眉，声音一正：“当真没受伤？”
“嗯，没有。”
荀女侠的回应轻飘飘的，少了几分往日的冰霜，倒像是裹了一层薄薄的水汽，敛着些说不清道不明、难以捉摸的心绪。
许是怕舒时不放心，她又低声补充了一声：
“木有非是搏命，伤不到我。”
“嗯，没有就好。”
舒时知道她的本事，言下不再怀疑，但还是觉得自家女侠今日有些古怪。
是不是身化天地的后遗症？
呃……应该是这个可能。
自己在真灵回归肉身后，也是感觉心灵活泼，念想不断。
舒时不再多言，安静泡澡，享受难得的静谧安宁。
等着差不多了，感觉再泡着要泡软筋骨，这才起身更衣，出浴后清净干爽，洗去一身疲惫。
屋外荀依和涂芷两人倒是早早出来了。
小姑娘衣衫略有凌乱，柔顺的长发沾着水珠，她小脑袋轻轻摇了摇，发梢随之轻轻摇抖，转眼间就用真气散去了水汽，蓬松柔软。
“过来。”
舒时颇为苦恼自家孩子衣服都穿不好，但也拿她没办法。
而如今闲暇，心情不错，也不说自家孩子什么。
唤她来到近前，给她整理了一番，又抱起她坐到旁边，拿出木梳，帮忙梳理发丝。
舒时安静做事，目光无意间扫过，发觉荀依视线一直停在自己身上，又不由莞尔：
“怎么，你也要我帮忙梳发？”
“…不必。”荀依避开目光，青丝无风自动，自然束拢，一丝不乱。
啧，武道还真是方便。
舒时在心中感叹，忽然又听到外面似乎有人敲门。
出来一看，有两位女道童提着餐篮来了。
两人应该是太和山的杂役弟子，想来是阳和真人顾虑到有女眷，特地着人安排。
太和山上是以乾道居多，坤道虽然很少，但不是没有。
舒时也没有斜眼瞧人家，免得遇到前世小说中那些开局一杂役结尾一仙尊的主角……嗯，女频的女仙尊就更不得了，惹不起。
和善地谢过两位小道童，回屋问了荀依，她是不吃，便只好和自家小姑娘一起尝了山上的斋饭。
味道比不得酒楼大厨精细，但也美味可口，独有山野清韵，无可挑剔之处。
吃了一半，舒时望了眼被荀依丢在墙角的千盈絮，略作思考，没选择把她唤醒，一切等下了山再做计较，饿两顿也不至于死人。
吃饱喝足，把碗筷收拾到餐篮里，小姑娘提去放到门口，晚点自然有杂役弟子前来收拾。
月明星稀。
舒时在院里踱步，懒懒打了个哈欠，白日睡足，晚上便生不出睡意。
“可要去外面走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