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奇的缔造者，传奇的粉碎机。
“操……”
动不了了……
李梓沐在内心里一次又一次地咒骂着穆子川，可刚才的震荡几乎让她的思绪完全混乱，她现在能做的似乎只有一次又一次地骂着穆子川，随后在重锤的攻击下变成一杯酒。
……连酒都不知道会不会有。
他的身影越来越近。
……李梓沐不断尝试着做出什么动作，她确实做到了让自己做出什么动作，整个身体都向后退了一步，看上去是那样的狼狈不堪。
疼痛感，并没有什么疼痛感，但自己现在……思绪完全混乱。
什么都捋不清……
操……明明是这种时候……
穆子川……
穆子川…
穆子川，
穆子川！
穆子川！！！
内心里一次次地咒骂，终于好不容易地找到支撑物撑起了身体，却又看见几乎淌满一地的，属于自己的红色。
看见亚当重锤简直是玩弄一般地走到自己身前……
李梓沐听到他轻笑了一声。
“可悲的肉体……”
……随后，就举起拳头————
“梓沐姐！”
亚当的拳头无法阻拦，于是那个灰色的身影将拳头攻击的对象扑走。
但这影响不了什么，该有的绝望依旧会在，就在林奇呼喊另一边已经清除了离开道路的队友赶快跑开的声音发出之前，仍然看着他的亚当重锤就若无其事地举起手炮，将其中一人轰成碎片。
浑身的冷汗直流，林奇的大脑几乎一片空白，但他知道自己是在场受伤最小的那个，他知道自己能做什么事。
于是，林奇尽了自己全身的力气拉起被扑到墙角的李梓沐，将她推向安全通道的方向，翻滚，再次目睹另一位同伴扣下扳机，再次目睹他被射成蜂窝。
“操………………”
林奇已经顾不上更多，刚刚那一下梓沐姐几乎就在爆炸方向的正中，要是没有安全门的阻拦……如果那个人是自己……
……操！
林奇听着身后传来的手雷拉响的声音，爆炸的余波掀起了无数散落的资料，原先的五位如今只剩下自己与眼前的李梓沐。
他颤抖着回过身去，也想着能撑一秒是一秒，但也在那个瞬间感受到身后的“大姐”本该会有的气息。
“……林奇。”
亚当重锤举起手炮，而林奇也听见了她嘴里微弱的声音。
“……你挡着我了。”
他偏倒身子。
于是开出终结一切的手炮的那瞬间并没有到来。
亚当重锤似乎也感到有些震惊，而林奇的反应接上了李梓沐，他迅速转过身，背上她，跑向安全通道，再下一个瞬间，本想移动的亚当重锤再次发现自己的双腿无法动弹。
而李梓沐此时的脑海已经什么都不剩，先前杂乱的思绪因为一路前行的同伴一个个的死亡而变得一片空白，她知道自己逃不掉了，没有办法真的去手刃那个早该去死的叛徒，所以现在的全身心都只有这一个心思。
大干一场。
……把这个地方搅个底朝天。
林奇的脚步已经爬上了第一层的阶梯，再上一层，就是停机坪。
……上面直升飞机的声音透过被拆开的安全门传到两人的耳边，看起来今天他们的行动已经惊动了整个影院，光是这几秒……就已经听到三四条不同公司的主持人的报道。
林奇扯着嘴皮笑了笑，并没有停步地转身，而被定死在原地的亚当重锤，也会在下一秒离开梓沐姐的视线。
……再下一秒，他就会再一次冲到自己的身后，那个时候，梓沐姐不会有更多准备的时间。
在这一千毫秒当中，过去二十年来的无数画面闪过眼前。
他看见那个不堪入目的童年。
他看见无数个被紧锁在房间的日夜。
他看见金色大厅的万众欢腾与掌声雷鸣。
他看见被摔得粉碎的黄金奖杯。
他看见第一次与红发女人的见面。
他看见她与男人之间的吵吵闹闹。
他看见她向自己描绘的理想社会。
他看见那一天荒漠上的笑语欢颜。
他看见那天之后自己一个人独坐在房间的崩溃。
他看见那天的午后突然发现男人的身影的愤怒。
他看见那个夜晚他再次拾起发誓不再碰的音乐。
他看见台下观众的嘘声不断。
他看见同样落魄的三个人。
他看见笑着靠近自己的三个人。
他看见他们在听闻自己过去后的无情嘲笑。
他看见他们笑着说帮自己报仇。
他看见他们踹开红发女人的房间。
他看见红发女人让人再一次愤怒的表情。
他看见依然会是她手笔的计划。
他看见被她烧掉行动系统无法动弹的自己。
他看见她那让人恼火不起来的放肆笑容。
他看见他们一起救下被醉汉绑进小巷的少女。
他看见少女对自己的表白。
他看见他们之间的日日夜夜。
“啊啊…………”
他看见尘土不再的厅堂，身披白纱的腼腆少女轻轻牵起自己的手。
他看见她的打趣与他们的哄笑，看见红发的女人没有反应过来寡言的男人的话，看见她终于出现的害羞与脸红。
他还看见——还看见————
————看见一片生机盎然的旷野。
————看见一个无穷想象的世界。
————看见本就该有光的启明星发出自己的光芒。
————看见本该闪烁的天空再一次——
——再一次被孩子笑着数起数量。
“………………”
亚当重锤的拳头贯穿了林奇的胸膛，在此之前，李梓沐被他推上了更上一层的台阶。
第一千零一毫秒，林奇在无声的笑容中拉响手雷。
……
穆子川看见在那一声响声后出现在高塔侧边停机坪的李梓沐，此刻，他站立在不远处董事会总部的顶楼，同样也在她视线可及的范围内。
影院城所有公司所有高管的丑闻与内部的黑幕与真相都被全部播撒在了网络，李梓沐黑入了全城的广播系统，做成了他们第一次没有做成的事。
而现在……
“……”
穆子川并不知道自己此刻的内心是怎样的滋味，他只是看着，静静地看着，直到自己始终未变的爱人被自己推着走向生命的终点。
……手枪发出子弹，似乎本打算逼近自己的咽喉。
停机坪上的李梓沐又对着射程完全不达到的穆子川的方向开了好几枪，直到清空弹夹。
随后，她……笑了笑，抬抬手，把手枪丢在一边。
不再管自己。
“……”
于是穆子川转过头去，吩咐原先预订的狙击小组换上口径更大的武器，任务目标既然完成就要完成地彻底一些。
穆子川自己有更大的任务，于是他不再停留，返回的脚步渐渐地，渐渐地加快，回到原先的房间。
首席已经在那里等着自己了。
“……结束了？”
他坐着轮椅，推着轮子出来。
“嗯…差不多……”
穆子川回答，并没有去接触视线，轻轻地问道。
“房车那边？”
“完事了。”
眼前的老板从此时变为自己的老伙计，拍拍自己的背，拒绝了自己推他走的行动。
“……”
穆子川不讲话，首席也不讲话，这寂静无声的走廊里，好像连灵魂都发不出声音。
“慢慢走，反正另外七个肯定会迟到。”
首席轻轻笑着，跨过前行的路上一个又一个门槛，轻轻地，无声地笑着。
穆子川就在他的身边一直守候着，静静地等待着来自并不远方的一声轰响，等待着终结一切的那一个时刻。
……
李梓沐丢下枪后就一直紧盯着眼前，而在硝烟中，一发炮弹极速地射来，可惜并没有打中自己。
亚当重锤的身影也在那之后出现在眼前。
李梓沐听见了，自己那越渐明显的心跳声。
……而天空之上，她已经无心去数数量的浮空车与直升飞机盘旋着，发出如今她已经听不太多到的喧闹声音。
他们各有措辞，似乎还是现场直播，而亚当……看起来也很希望在这样的情况下杀死一位穷凶极恶的恶徒。
李梓沐笑了笑，再一次环顾四周，可亚当重锤并不会给她那样多的时间，似乎也并不打算在大众面前展示自己怜悯的那一面。
……但她毕竟是李梓沐。
李梓沐，从来都不需要谁给自己留所谓怜悯的时间，她站在那里一动不动，诡异地扯起笑容。
那一瞬间，四面八方的火箭弹轰向自己。
再下一瞬间，亚当重锤的拳头也穿过自己的胸膛。
“哈哈哈哈……”
李梓沐仍然笑着，看着眼前的传奇粉碎机，那双居然那样纤细的手抓住他的脑袋。
“看看我……！记住我的样子！就这样把我记在心里！！！”
她近乎疯狂地喊着，那双本不该有如此力量的双手居然将亚当重锤钉在原处无法动弹，而同样的那一个瞬间，他第一次看清眼前那个已经满脸是血的女人。
————他看见她的双眼迸发着宛若破晓刺穿黑夜的深红。
无数颗火箭弹就这样在死死定住的两人中间炸开。
开出一道白昼般的巨大火花。
……
巨大的轰鸣声跌跌撞撞，最终还是来到了穆子川的耳边。
他的内心震颤了一下，同时间，由首席主持召开的董事会最后一届会议也宣告开始。
首席微笑着，深深地看着穆子川，将发言稿递给他，让他替已经病入膏肓时日不多的自己念完开场致辞。
穆子川捏着发言稿，却颤抖着，颤抖着，咬着嘴唇，颤抖着。
“……”
最后，首席的轮椅走过去，轻轻地拍拍他，而穆子川的视线终于从发言稿上离开，看向在坐的八位会员，仿佛这是一个多么多么郑重的多么多么庄严的时刻。
“再见。”
可那位不堪重用的保镖最终却只讲出了两个字，让所有会员都认为这又是首席那个无能玩意的又一次玩笑。
“再见。”
而他再一次重复，再一次重复这仅仅写着两个大字的发言稿。
“再见。”
穆子川又重复了一遍，将稿子放下。
“再见。”
寡言的男人闭上眼睛，冲去耳边始终萦绕着的轰鸣。
“再见。”
『作家』睁开眼睛，开始书写自己曾经在夜空下告予心爱女孩的稚嫩书信。
“……再见。”
就像是一种永远的告别，无限破碎又如此完整的躯体拔出刀，最后一次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