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折月兄妹回来时，时间已经到了傍晚，夕阳将街道浸在绣金色的光里，像褪色的旧相片。
停了车，苏折月从后备箱中取出折叠的轮椅，展开，放在地上，然后打开车门。
“大小姐，请下车。”他微笑着，颇有几分绅士风范地微微俯身，向坐在副驾上的妹妹伸出了手。
“噗。”掩着嘴巴轻笑一声，苏焰绫嗔怪道，“哥，你在干嘛？”
“接我家大小姐回家。”苏折月一本正经。
摇了摇头，苏焰绫也不再说什么，她轻笑着伸出自己的右手，任由对方牵上它，将自己抱起，随着一阵失重感，苏焰绫下意识环住他的脖子，病号服宽大的袖口滑落，露出细藕般的手腕。她被轻轻地放在了轮椅上。
虽说是一条老街，周围也都没什么人的样子。但他们在这里已经共同生活了十几年，自然也谈不上嫌弃。
老邻居们都陆陆续续的迁走了，这里的房子太过偏僻，也没什么人愿意接手，长此以往下去，开着宠物店的二人就成了这一小片区域中唯一的住户。
推着妹妹走到卷帘门前，苏折月从兜中取出钥匙，打开门锁，然后将卷帘门拉起。
伴随着一阵“哗啦啦”的声响，满地狼藉的门店映入眼帘。
因为已经是傍晚，阳光照不到里面，显得有些阴暗。随着卷帘门的拉起而扬起大片的灰尘，涌入鼻腔。道路两侧摆满着空荡荡的货架，上面零星的有一些临近过期的狗粮猫粮。
苏折月一时间有些恍惚。依稀记得妹妹在住院以前这里还是干净整洁的样子，短短几个月的时间，竟已经变成了好像很长时间没人住过的老屋一样了吗？
看样子，需要进行一次大扫除了呢。
各种东西都还是记忆中的位置，只是模样有些变化，沾染了岁月的痕迹。苏折月走了进去，打开里面的房门，顺手把灯也打开了。
宠物店的内部，就是他们生活的场所了。
没有着急进去，苏折月先是转头把妹妹推上台阶，他调高轮椅底盘，履带碾过门槛时发出沉闷的嗡鸣。随后，他把车开进车库。
苏焰绫的轮椅是电动的，到不用担心她自己行动的问题。
等停好车之后，回到店铺时妹妹已经进屋了。
他也没紧着一并进去，默默地检查了一下货架上的东西。
狗粮猫粮一类的东西都差不多要过期了……应该是留不住了。仓库里倒是还有一点，但想必情况也差不多，等过段时间得重新进个货。宠物玩具和笼子一类的东西倒是不用担心，擦擦包装就还能卖……
托着下巴，苏折月思索片刻，最终还是无奈的摇了摇头。
果然，还是得去打工，家里的钱完全不够他重新把店开起来。
所以……应该去哪里呢？
记得来时的路上倒是有一个咖啡店在找服务员，就是不知道他去应聘能不能成功。
苏折月没什么底气。
他学历不高，长相也比较平凡，除了有些经营一家小店的经验之外，就是一个扔进人群中看不出来的普通人。
而在这个时代，最不缺的就是这种人。
如果是妹妹去的话，一定可以的吧？毕竟她长得那么漂亮……
苏折月整理包装的动作忽然一顿。
说起这个…他忽然想起一件事。
只剩三年了，还要让妹妹去上学吗？
记忆中，妹妹的成绩还很不错，属于在年级中能排到拔尖的那个水准，这在这个时代实在难能可贵。
但是，自从病发，送到医院，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半年多了。
她还能跟得上进度吗？
而且就算跟得上，仅剩的三年时间里，还让妹妹去学校的话，他有些于心不忍。
记忆中，妹妹总是很孤僻的样子，属于那种只要有机会就在自己的房间里呆一天的类型。
病弱、残疾、父母的早逝，结合在一起，构筑了她这样的性格。
她总是很排斥去学校，能取得现在这样的成绩，也是在父母的要求下，逼迫自己才得到的。
所以…还是问一下她吧……
“哗啦啦…”
傍晚的风拂过街道，吹起地面的碎纸传单，稀稀拉拉的声音将他的思绪拉回现实。
“嗯？”
眉头轻皱。隐隐约约的，他好像听到了什么声音。并非风声，而像是什么东西在喊叫，仔细听的话，就感觉像是孩童的嬉笑，渺远地传来，顺着风而一并飘走了。
再想捕捉时，那声音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苏折月看向卷帘门外，夕阳西下，原本昏黄的街道已经转为暗红，昭示着太阳即将下山。几个路灯后投下弯曲的倒影，风轻动，吹在墙壁，发出呜隆隆的闷响。
是错觉吗？
苏折月皱着眉，思索许久，还是摇了摇头。
就当是……出现幻觉了吧？
有点古怪。
揉了揉太阳穴，他想，是不是最近精神绷太紧了，导致自己都出现幻觉了？
看样子，的确是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叹了口气，他重新开始收拾货架上的东西。
要做的事情有点多，清点货物，整理家务，大扫除，还要找工作。
不知道焰绫的状态怎么样了，自从开始住院，苏折月就一直很担心她的心理状态。
而且天已经快黑了，要不先把垃圾给收拾一下，搞搞卫生，然后把门关上？毕竟现在治安也不太好，难保会不会出现什么入室抢劫一类的事情……
想了想，他还是决定至少把垃圾给清扫一下，于是便去墙角拿起扫帚和垃圾铲，开始打扫。
不需要清理多仔细，只需要把大致的垃圾和灰尘扫走就好了。他待会还需要去检查一下供电和供水能不能正常使用。毕竟已经离开了几个月了，虽说前几天他已经续缴了水电费，但检查一下还是有必要的。
嗯，妹妹的房间也需要打扫了。
心中思考着这样那样的事情，拿着扫帚一直走到了某个角落，他忽然皱起了眉头，看着眼前的东西。
这是什么？
白炽灯散发的柔和光线驱散了黑暗，使他能够看清货架角落的那个陌生的物体。
一个……玩偶？
看起来有些怪异，红色的头发，黑黄相间的身体，惨白的脸上有两颗黑洞洞的眼珠，嘴角撕裂般咧至耳根，针脚粗劣的缝合线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肥嘟嘟的外表使它看起来有些滑稽。
风声未停，他就看着这个毛绒玩偶，思索良久，依然没有想出这东西的来历。
他不记得自己曾给妹妹买过这样一个怪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