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不协调在一般人眼里，恐怕是无关紧要的小事，但这对于希珀丝来说，在某种意义上，算得上是在破坏她自己生存哲学的基石。
换言之，少女没法用自己曾观察学习过的范式，去解读眼前这位精灵女孩的悠游自在……究竟从何而来。
而如果不能搞清楚这其中的弯绕与症结，她想，她大概会很难非常坦率地和这位出身精灵望族的千金小姐沟通。
她接触过不止一位出身自这个精灵家族的千金，在偏私底下的交谈当中，算是对这个家族权力斗争的过往，有了些比较具体的了解。
那是个高压的，几乎不可能产生情绪稳定个体的存在。
即便是沉稳如璃鹭的堂姐，现在的公爵夫人，最初也花了非常多的时间去调整，才能慢慢接纳那并不快乐的孩提时期。
所以，在获得更多的情报之前，她委实很难相信，这初见时的坦率与从容，是璃鹭小姐的性格底色。
“……抱歉，希珀丝？”
思绪运转至此，被悄然截断。指尖摩挲着马卡龙表面的粗糙质感，和璃鹭有些好奇的询问声，将少女的思绪拉了回来。“你看起来是想到了什么事情。”璃鹭看着她，面上浮现出善解人意的浅笑。
“是想到了一些事情，”少女平静颔首，继续方才的话题，“所以璃鹭小姐的意思是，提坦教在这一年以来所使用的那些高密度星能粒子炸弹，和这个蔷薇巨石阵，有着脱不开的干系。”
“正是这样。”
“然后你正打算用这样的理由……去向苍蓝之剑申报？”
然而璃鹭只是稍稍露出一丝苦笑，摇了摇头：“那还是太早了。”
“太早了？”
洁癖如希珀丝，敏锐地抓住了那种话语与姿态中的错位与矛盾。“我有些不太明白，”她稍稍坐直，正色轻声来问，“璃鹭所说的太早了，是怎么回事？”
“其实是很简单的道理，”白发蓝瞳的精灵女孩说，“我觉得，仅仅只是借着这个理由，去向我们那边提出申请，恐怕动机上还是有些单薄。”
“如果，我们能等到下一个他们用这种炸弹的时机，在秘密委员会……就是苍蓝之剑的决策层的注意力被吸引的时候，将这份关联性的报告递交上去，成功的可能性想必会高一些吧。”
“我是这么想的，不知道希珀丝对此有何看法呢？”
希珀丝没说话，作思考状，轻轻咬了一口手上的杏仁味马卡龙。
看似在咀嚼甜点，但坐在她一旁的特薇娅感觉得出来，此时此刻的某人，正在思考一些另外的事情。
这另外的事情与眼下的讨论看似没什么关联，但却存在着另一些更为幽微曲折的关系。 小姑娘心里很清楚，这就是希珀丝流动的思考习惯。
“殿下怎么看呢？”
似是深刻地思考了某些话题之后，少女忽然转过来，看向正在注视她的自己。
特薇娅微妙地“诶”了一声，连忙抿着唇，在尽可能自然地挤出一个笑容的同时，努力将心中那并不光彩的想法，粉饰成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
“我觉得璃鹭小姐说得有几分道理在噢。”
银发的王女殿下如此轻轻颔首，对璃鹭的看法给予了肯定。
但希珀丝分明看到，面前的小姑娘正无意识地攥着衣服的下摆，这与她面上的轻柔笑意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
虽然天气正好，明亮的办公室里，是四名或站或坐的年轻少女，看上去青春洋溢，衬得气氛轻松而愉快。
但，身处其中，希珀丝却能感受到非常明显的，不协调的僵硬与沉闷。
“那，那个，呃，希珀丝！……我，我……”
感受到少女投来的视线，蕤叶连忙开口，试图说些什么。精灵萝莉笨拙的举动逗笑了原先一言不发的她。
“那我知道啦，”希珀丝抿起唇，决定适时地先结束这个话题，“我非常能够理解你们的考虑与决定。”
敏感如她，在动词的使用上留了个心眼。
不是“支持”。而是“理解”。
当然她也没指望璃鹭和特薇娅能够听懂她的弦外之音——也许特薇娅能听懂，但璃鹭和她认识不久，应该不太能察觉得出来。
说着这话的时候，声音是稍稍有些开朗的状态。
主动切换到了更拟人的社交模式。“只是还是想多问一句殿下，”她想了想，“殿下是在担心些什么吗？比如我个人的因素？”少女还是想听听这次特薇娅有什么借口。
“不是的，”特薇娅有些紧张地轻轻咳了一声，又敛起表情缓缓道，“我觉得我们应该仔细地考虑做这件事要付出的代价。”
“代价？”
“因为我想希珀丝姐姐应该很清楚，你现在掌握的资源，物质上的也好，社会关系方面的也罢，一切的一切，都来自于你身为索兰家女儿的身份。这是你手上最大的牌。”
“如果，嗯，你给他们，我是说如果啊……在他们毫无预期的情况下，带去了坏消息的话，恐怕你未来的规划也会因此受到影响。”
“所以我是觉得，还是应该谨慎地做好准备之后，再作出发的打算。”
希珀丝闻言，平静的眸子里流露出一丝浅淡的笑意。
她摇了摇头，却很快又点了点头。“那我先听殿下的。”少女最后这么说道。
特薇娅快速地眨了几下眼，带着一丝隐忧，含笑颔首。
“那先这么说定了吧，”见气氛似乎缓和下来，璃鹭适时地笑着开口道，“这段时间，我们还是以搜集资料为优先事项。”
希珀丝看回来：
“嗯……说到这个，我倒是有另外一件事，想和璃鹭你提一下。”
“怎么？”
“我是打算申请学院图书馆的特殊部分……因为你知道，巨石阵相关的记载，在公开部分大概是找不到的。”
“可是我记得，申请的话……”
“唔，我们不是现在手头上还有一个项目吗？”少女轻轻歪了歪头，“我就是打算，用那个项目去申请的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