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了熟悉的家门口。掏出钥匙,打开门,玄关处一如既往地温馨。空气中是炸猪排的香气,那是母亲的手艺,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日常感。
“欢迎回来,小凉!”
母亲元气十足的声音从厨房传来,心情不错的样子,悠斗凉介甚至能想到母亲一边哼着莫名的调调一边做饭的样子。
“小咲已经在抱怨肚子饿了喔。快去洗手,马上就开饭了!”
“知道了。”
“对了,我和爸爸下个周要去一家事务所维修公司的设备,可能要待几天,你和小咲在家里别起冲突了。”
“好。”
换上室内拖鞋,穿过客厅,电视开着,咲不知道在哪里,父亲在看他钟爱的棒球比赛或者晚间新闻,听见客厅门口的脚步声,知道那是自家儿子,微微抬头,说了句“回来了?凉介。”
“嗯,爸。”
悠斗凉介应了一声。
然后目光巡视客厅。
很好,没有那家伙的影子。
蹑手蹑脚地走上二楼,来到自己房间门口,推开门,反手关上,甚至还奢侈地按下了反锁按钮,虽然他知道这在家中对于拥有备用钥匙的妹妹来说形同虚设,但对于总是宅在家里不想社交的人来说,听见门锁上的声音总会带来一种安全感。
房间里一如既往地杂乱。
书桌上堆着课本、参考书,还有几本看到一半的轻小说。
但这里是他的避风港。
将自己重重地摔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发出一声满足的、类似濒死呻吟般的叹息。
啊……安全了……暂时……
不过这这片刻的安宁没持续多久。
房间里弥漫着淡淡的香气。
气味的来源是书包。
书包……
悠斗凉介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看向被自己扔在地上的书包。
对了,还有那个……清里白河做的土豆炖肉。
悠斗凉介走过去,拉开书包拉链,从里面拿出了那个被包裹得整整齐齐的东西。
外面是一块淡蓝色的、印着精致樱花暗纹的包袱布、風呂敷,布料看起来相当不错,触感柔软顺滑,还带着一股淡淡的好闻的香气。
这块包袱布是清里白河自己的。
料理课上,清里白河的土豆炖肉相当成功,在老师品尝打分完成后,因为大家基本上都做了一锅,剩下很多,所以临走时那个老师就让所有人把料理打包带回家里品尝。
他和清里白河也不例外。
不同的是清里白河太贴心,不顾他的劝阻,专门用風呂敷给装起来。
“啧……”
咋了下舌,悠斗凉介解开包袱布的结,露出了里面装着的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白色的一次性塑料便当盒。
收好包袱,明天要洗干净还回去。
幸好饭盒倒是很普通,是料理教室里提供的那种,她也没奢侈到连便当盒都要用自家的高级货。
饭盒的盖子都透明的,透过盖子,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色泽诱人、汤汁浓郁、堪称完美的土豆炖肉。
那股甜咸交织、温暖诱人的香气,即使隔着一层塑料盖,也依旧能丝丝缕缕地钻进他的鼻腔。
该怎么处理它呢?
吃掉?
悠斗凉介品尝过,虽然确实很好吃,甚至比老妈做的还好吃,是拿到家庭餐厅售卖也不为过的水平,但是,一想到这是那个清里白河做的,他就感觉这美味的料理似乎也变得有点难以消化。
吃下去总觉得像是在接受某种“馈赠”,会进一步加深彼此之间那不清不楚的联系。
那该怎么办?
直接扔掉也太浪费了。对食物本身的浪费,还总有种对不起清里白河的感觉。
“咚咚咚!喂!笨蛋老哥!开门!”
又来了。
“干嘛……”
“快开门!”
“不开。”
“我要拿钥匙了!”
“啊,老妈为什么会把钥匙给你啊……”
悠斗凉介有些抓狂,便当盒重新包好,便有气无力地打开门。
门口站着的,果然是穿着粉色兔子睡衣,抱着手臂,一脸不爽的咲。
“什么干嘛!妈妈叫你下去吃饭!一回来就睡!”
咲毫不客气。同时那双遗传自母亲的,大大的眼睛已经开始不自觉地扫视着他的房间,像是在巡视自己的领地,顺便寻找可以用来攻击他的罪证。
“知道了知道了,马上就去。”
堵在门口不让她看里面的情况,悠斗凉介只想赶紧把她打发走。
“哼!每次都这样!”
咲撇撇嘴,但并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像是发现了什么一样,目光从他身体和门框的缝隙,定格在了刚刚随手放在书桌上的那个东西上。
悠斗凉介心里咯噔一下。
那是他的书包。
以及,放在书包旁边的,一个用看起来颇为雅致的、带着樱花暗纹的蓝色包袱布包裹着的方形物体。
“嗯?”
咲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那是什么?老哥,你什么时候偷偷买了点心,是不是又想藏起来独吞?!”
“不,没什么。”
“骗人!”
说着,直接推开悠斗凉介,伸手就要去拿那个包裹。
“喂!那不是……”
悠斗凉介想要阻止,但已经来不及了。
咲已经解开了包袱结,露出了里面的东西——
一个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料理教室常用的一次性透明塑料便当盒。
“切,什么嘛,原来是便当啊。”
脸上露出了明显的失望,但随即又像是想到了什么,表情变得更加兴奋和期待,带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语气:“哦,我知道了!这该不会是……笨蛋老哥在今天那什么料理课上做的杰作吧?!”
拿起那个饭盒,凑近了闻了闻,脸上露出欠揍的夸张嫌弃表情:“嗯……味道好像还行?不过,就你做出来的东西真的能吃吗?快让本小姐看看!”
说着,她就要打开饭盒的盖子。
“等等!那个不是我做的!”
“哈?不是你做的?”
“……对啊,不是我。”
咲停下动作,狐疑地看着他:“那是谁做的,你那个朋友吗,叫中村什么来着的?就他那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样子,做出来的东西能比你好到哪里去?”
“也不是他。”
“那是谁,嗯?老哥你怎么可能还有其他朋友。”
“太失礼了。”
“难道你真交了其他朋友?”
“……”
悠斗凉介想反驳,但确实没交到新朋友。
“想也知道不可能的啦。”咲一边说着,一边带着一种“冒险家”的心情,打开了饭盒的盖子。
然后。
她的动作,连同脸上的表情,凝固住了,就像是被蓝色机器猫按了一下时间怀表。
饭盒里,整齐地盛放着色泽诱人、香气扑鼻的土豆炖肉。每一块土豆和胡萝卜都泛着漂亮的焦糖色光泽,牛肉片看起来鲜嫩多汁,魔芋丝点缀其间,上面还撒着翠绿的葱花。
这这根本不像是学生在料理课上能做出来的东西,简直就是餐厅里端出来的样品!
咲眨了眨眼睛,又凑近了闻了闻那浓郁诱人的香气,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
“……喂,老哥。”她缓缓抬起头,用一种极其诡异和失礼的眼神看着悠斗凉介:“这真的是你在料理课上拿回来的?”
“……嗯。”
悠斗凉介点头。
“不可能!”
咲立刻斩钉截铁地否定:“就杂鱼老哥你那连煎鸡蛋都可能煎糊的水平,绝对不可能做出这种东西!这、这看起来也太好吃了吧?!颜色!光泽!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
“……不至于说三个不可能吧,我做的真的那么差吗……”被自家妹妹如此嫌弃,悠斗凉介感觉受到了不小的打击,明明煎糊鸡蛋是十次里面才会出三次的小事故。
咲端起便当盒上下看了看,啧啧称奇,像是在欣赏什么稀世珍宝。
“所以说,不是我做的。”
“那是谁做的,老师做的样品吗?”
“是我们组的搭档做的。”悠斗凉介含糊地回答。
“搭档?”
咲的眼睛立刻瞪圆了,像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女、女的?!对不对?!肯定是女孩子!”
“……”
悠斗凉介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哇——!”
咲立刻发出了夸张的惊叹,“老哥!你行啊!居然能找到一个料理手艺这么厉害的女孩子当搭档!快说!她是谁?!你们班的?长得怎么样?漂不漂亮?!”
“就是一个同班同学而已。”
只能避重就轻地回答。
“同班同学?”咲显然不满足于这个答案:“叫什么名字?我认识吗?”
“说了你也不认识。”
“哼!小气!”
咲不满地撇撇嘴,但她的注意力很快又被饭盒里的土豆炖肉吸引了过去。
“不过……这个真的……看起来好好吃啊……不行!”
“不行什么?”
“我不信这个有看起来那么好吃,必须替笨蛋老哥尝尝看,免得被坏女人骗了。”
不等悠斗凉介同意,她已经不知道从哪里摸出了一双干净的筷子,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夹起了一块炖得软糯的土豆,塞进了自己嘴里。
接着她的动作再次停滞了。
“呜————!!!”
意义不明的、带着颤音的惊呼。
“好、好好吃——!!!”
“这、这怎么可能?!太好吃了吧,这土豆、这牛肉、还有这个汤汁!”
“呜呜呜……比妈妈做的还好吃!老哥你是不是跪下来磕头求人家才拿到这份菜的!”
她一边含糊不清地惊叹着,一边又毫不客气地夹起一块牛肉片塞进嘴里,幸福得眼睛都眯了起来。
“……咲,你还能再没出息点吗。”
“喂老哥。”
咲吃了几口,似乎终于想起悠斗凉介的存在,她抬起头:“这个女生到底是谁啊?她叫什么名字,还缺不缺一个聪明伶俐、活泼可爱的妹妹。”
“……她不缺。”
悠斗凉介面无表情地回答。
“其实我也不缺,要是能送出去就好了。”
“切,小气鬼!”
不满地哼了一声,一边吃一边含糊不清地说道:“不过话说回来,能做出这么好吃料理的女孩子,感觉肯定是个很温柔、很贤惠、很会照顾人的类型吧,就像那种大和抚子一样?”
“谁知道呢。”
“嗯?”
咲从美食的陶醉中察觉到了什么,她停下筷子,用一种审视的目光打量着悠斗凉介。
“你这反应有点奇怪啊。按理说,有这么一个厉害又可能是大美女的搭档,你不应该很高兴吗,怎么看起来好像不太情愿的样子。”
“有吗?”悠斗凉介矢口否认。
“绝对有!”咲笃定地说,双手抱胸。
“而且,我突然想起来了!”
像是找到了关键线索的语气。
“昨天,你鬼鬼祟祟地跑来问我,怎么让一个‘内向怕生、有点阴沉’的人变得‘更容易接近’,对不对?”
悠斗凉介心里咯噔一下。
“你当时还说什么假设,说什么帮助别人……”
咲步步紧逼,脸上带着“果然被我猜中了吧”的得意笑容:“你那个所谓的假设,那个需要帮助的别人,该不会就是……你今天这个做出美味土豆炖肉的神秘搭档吧?”
悠斗凉介沉默了。
他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可以反驳的。虽然他问那些问题是为了伊吹绪,但咲显然已经将目标锁定在了这个料理高手身上,南辕北撤。
“哈!被我说中了吧!”
看到他不说话,咲更加得意了:“我就知道老哥你这种万年不开窍的家伙,怎么可能突然关心起别人的形象问题,原来是为了搭讪啊。”
“都说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问那些问题是为了别的事情!跟她没关系!”
“没关系?那你脸红什么?”
“我没脸红!”
“就有!耳朵都红了!”
“那是天生的!”
“切!嘴硬!”咲撇撇嘴,但脸上的怀疑和八卦却烧得更旺了:“不过如果真的是她的话倒是有点奇怪啊。”
她摸着下巴,自言自语道:“能做出这么厉害料理的女孩子,按理说应该很自信、很受欢迎才对啊?怎么会‘内向怕生、有点阴沉’呢?”
“总之!跟你没关系!”他强行打断了咲的推理:“便当还给我!那是别人做给我的!”
他伸手想要夺回那个饭盒,里面的土豆炖肉已经被咲吃掉了快一半。
“诶——!小气鬼!再让我吃一口嘛!”
咲立刻护住饭盒,不肯撒手。
“不行!那是我的!”
“什么你的,明明是你那个女搭档做的好不好,说不定人家是专门做给你吃的呢,里面充满了少女的心意,你居然还想独吞?!”
“你都说了专门给我的我为什么不能独吞!”
“你的就是我的!”
“啊,可恶……”
咲一边说着,一边又飞快地夹了一大块牛肉塞进嘴里。
“你这家伙……!”
就在这时——
“小凉——!小咲——!别闹了!快下来吃饭啦——!”
楼下传来了母亲带着无奈的呼唤声。
争夺戛然而止。
咲将饭盒往悠斗凉介怀里一塞。
“哼!这次就先放过你!”
她朝着悠斗凉介做了个鬼脸,脸上带着计谋得逞的坏笑:“不过老哥,你那个搭档的事情,我绝对会查清楚的,你给我等着。”
说完,她便像只得胜的小狐狸一样,蹦蹦跳跳地跑出了房间。
窗外的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悠斗凉介叹了口气,最终还是没动那盒便当,慢吞吞的走下楼。
他确实有点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