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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我们不能像以前那样,以挚友间的距离生活呢?
在如往常一样,跟祭馆一同前往大学的路上,我茫然地思考着这个理应有着答案的问题,然而脑海里却始终没有整理出一个像样的答案。
硬要说的话,大概就是原本身为挚友的他发生了意想不到的改变使然。原本是男性的他,我的挚友祭馆晴,突然在某一日变成了女性。
根据她自己的说法,这是某种诅咒作祟的结果。
即便是在与她生活过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后,再度回想这件事情的起因,我依旧觉得不可思议,这种只在小说里才会出现的事情居然真的发生在了我身边,恐怕任谁都会觉得离奇并且不敢置信吧?
然而,不知为何,当时的我莫名地从心底里相信了她的说法,认真地接纳了她告诉我的一切——这个世界上,确实存在有各种各样的诅咒之物。我们日常中所听闻的各种传说怪谈,各类恐怖故事,乃至异常的人与场所,其实都是这些诅咒作祟的产物。
只是,针对她自己的诅咒内容,她只说自己也不是很清楚,硬要形容的话——
“就是原本的我被世界抛弃了吧。”
——现在的她,似乎除了我以外,无人认识,也无人在意。
她在变成这副模样后,曾试图回过家,却发现自己原本的家中住着的是完全不认识的一家三口。即便报出自己所有能想到的亲戚的名字,对方也只说完全不认识,他们是从一开始就住在这里的。
来到学校,询问记忆中的老师,却只得到了学校里从未有过“祭馆晴”这个学生的回答。以前都同学都还在原来的班级,学校里装潢还是那么熟悉,只是这里少了自己的存在而已。
甚至于,即便祭馆晴重新向认识的人讲述这一切,他们也不会记得。更准确的说,是无法记住祭馆晴这个人。不知为何,只要过了一段时间,所有的人都会忘记与祭馆的一切。这是我与她经过数次尝试之后所得出的苦涩事实。
换言之,所有的回忆都被抹去了,新的关系也无法建立。祭馆晴被世界抛弃在了一旁。
就像是有什么人,正持续不断地用橡皮擦硬生生地把“祭馆晴”这个人在世上所有生活过的痕迹,全都抹去了一样——除了我不知为何还记得她。
更准确的说,是记得原来世界的他。
我到现在还记得她敲门时候的动静,很急促,让我联想到了被关在外面的小猫在不停地用爪子挠门的场景。
而在我打开门,看到站在门外那张泫然若泣的脸时,我莫名奇妙地将说出了“祭馆晴”这个名字——然而,不知为何,我想不起他曾经的样貌,只是心底里莫名有了某种确信。
听到我喊出的这个名字后,原本哭丧着脸的她顿时像是崩溃了一般,激动地靠了过来,大声地问道:“你还记得我?!你还记得我,对吧?!告诉我你还记得我,叶!我是祭馆晴啊!我是你的……”
从没被女生如此追问过的我,自然是被这番态度吓得赶忙往后退去。
结果,被我认作是祭馆的那名少女似乎以为我作势要关门,于是情绪更加激动,几乎想要是哭喊着想要冲进来。
她的声音太大了,要是被其他的住户听见就不好了。
想到这里,我赶忙用双手按住她的肩膀,慌乱地组织语句:“你先冷静一下!先进来再说吧?”
现在想来,我也是慌了神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毕竟客观地来讲,将一个素不相识的哭喊着的女生拉进自己的房间里,无论怎么说都是很异常的事态。
但也正因此,我才总算从她的口中听到了有关诅咒的描述。
讲道理,这种事情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不会有人相信才对。这种听起来天马行空的事情,怎么想都只是面前这个少女的胡诌。她或许是一个巧舌如簧的骗子,或许一个空想过度的病人之类的——诸如此类的可能性有很多。
而且,在听她讲述的过程中,我也检查了一下我的手机。别说是照片了,无论是通讯簿还是各个软件里的好友列表里,都找不见记忆中那个名为“祭馆晴”的少年的账号。
换言之,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我,也就是叶梓涵,认识过一位名叫祭馆晴的人,无论男女——除了我的记忆。
在记忆里,我确实曾与祭馆晴相识已久,是一起从小学开始同校的挚友。然而,即便我翻遍了自己的毕业相册,也没有从中找到任何一个叫做“祭馆晴”的人。
或许是因为看到了我困惑的神情吧。祭馆晴用颤抖的口味朝我说道——
“所以,虽然可能你会觉得太麻烦了……不,就算觉得我太麻烦也没关系,不相信我也可以,可否请你稍微地……帮帮我呢?只要一天就好,能让我在你那里住一晚吗?”
我又想起了她在反复述说这句话时的表情。那是一副以绝望来形容都显得过于轻淡的笑容。她只是强行控制着嘴角朝上,但是眼眸里却不带一丝笑意,只有淡淡的水雾蒙起,似乎下一秒就会笑着流泪。
在那个瞬间,我擅自决定了我所相信的真实。
——既然原本是挚友的话,伸出援手是理所当然的。
所以,我说:“没事,我记起你来了。既然是朋友的话,我们一起找解决的办法不就行了。”
该说好巧不巧的是,我的父母不太管我,而且我在大学办理的是走读,所以家里平日里就我一个人。于是,我便将祭馆安置在了自家的客房那里,与现在的她构建了全新的日常……
“叶……”
忽然,耳畔传来了熟悉的呼唤,声音很好听,将我从原本的回忆之中唐突地拉回到了现在。
我转过头去,看向了不急不慢跟在我身后的祭馆。她面容清冷,没什么其他的表情,但我却在心底里,默默地明白了她接下来想说的话。于是,我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我还是不觉得,我有跟着你去上学的必要。”她又一次抛出了这个话题,“反正,这里没有记得我的人。”
“话虽如此,我觉得跟以前的同学多接触一下,或许能遇到什么能想起你的人也说不定呢?”
“如果这么简单就好了。”她低下头,叹了一口气。
以前的她,多少还带着一点“或许还有人记得自己”的期望;但现在,她似乎已经彻底放弃了,转而在校园里想办法消磨时间。
“说实话,我觉得在学校里跟在你家似乎没什么区别。”祭馆继续说道,“毕竟只是换个地方等你而已。”
——这话可不能随便让别人听见啊。
我望着她那端正的容颜。如果不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话,刚才的话简直就像告白一般。
还好我理解她的话语中并非包含那个意思,只是缺乏一定的自知之明,所以才会毫无顾忌地说出这种话。
“我倒是希望你能多交几个朋友呢。”我稍微定了定神,面不改色地回应道。
“不要对现在的我有这种想法了。”祭馆没好气地说道,“就算今天认识了,明天也会忘记——我已经不想每天做同一套自我介绍了。说到底,我甚至已经不算是学生了。”
“只是这一时而已。”我纠正道,“等找到了解除你诅咒的办法后,你大概就可以回到学校了,也可以回到自己的家里。”
祭馆沉默了。略长的刘海遮住了她的眼睛,让我没法看清她现在的表情。
正好前面人行道的红灯亮了,我顺势停下脚步。祭馆则是往前迈了几步后,发觉我没有跟上来,才像是如梦初醒般地回过神了,又快步走回到了我的身旁,静静地站着。
——不知从何开始,只要出了门,祭馆就习惯站在我的身后方,离我大概两三步远的位置。
见她突然不再言语,我也感到有些尴尬。在我们二人都陷入一段尴尬的沉默后,祭馆开口打破了这份寂静:“如果找的到的话,当然是最好了。”
完全不明所以的回答。
我不由得问道:“如果找不到呢?”
祭馆想也不想:“那就尽量保持现状好了。”
绿灯恰到好处地亮起,我与她同时迈开了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