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越是沉默,酒馆一楼的动静就越是清晰。
迎宾的铜铃叮当作响,接着是靴子踩在木地板上的声音——
海洛伊丝甚至能听出这靴子的声音比普通的更加厚重,显然来者不善。
海洛伊丝的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藏在桌下的短刃,正欲起身,上半身却感到了一阵阻力。
“让我去吧。”
雷德的手按在了海洛伊丝的肩上,力道很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决。
这段时间鬣狗帮没少派人前往酒馆挑事,为的就是试探海洛伊丝的底牌。
军事上有个术语叫做“压力战术”,就是通过在敌军的整条防线上持续施加压力,进而寻找到防线的薄弱点发起主攻。
就算海洛伊丝再怎么精力充沛,在鬣狗帮这样持续的试探下,也早晚会露出破绽——
真到了那时,鬣狗帮绝对会毫不留情地扑上来撕咬。
鬣狗帮一旦下手就是死手,不可能留下隐患。
鬣狗帮早已和海洛伊丝撕破了脸皮,绝对不会给海洛伊丝一个善终的机会。
但好在现在海洛伊丝的身边有雷德——
雷德的存在就是为了防止这种情况发生。
只要雷德把来自鬣狗帮的压力悉数处理掉,幕后的海洛伊丝就能保存实力,进而威慑鬣狗帮,让鬣狗帮不敢动手。
雷德能感受到掌心下的肌肉紧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事实也的确如此,海洛伊丝已经连续几晚没合眼了,虽然用烟草强行保持着精神,但眼下淡淡的青黑的可不会骗人——
只是被海洛伊丝用脂粉巧妙地遮掩了过去。
海洛伊丝已经离崩溃不远了。
海洛伊丝抬眸瞪了雷德一眼,猩红的眼线在眼尾凌厉地上挑:
“你行吗?”
“要是让你露面,不就失去了我在这里的意义吗?”雷德咧嘴一笑,“这么举棋不定可不是你的风格啊,海姐。”
“扑街仔,死了还给我省一个月工资。”
海洛伊丝骂得咬牙切齿,却把那把短刃塞进自己大腿上的绑带:
“要是出事了我可不管。”
雷德大笑出声,转身时故意重重踏过地板,让楼下的所有人都能听见他的脚步声。
维罗妮卡站在门边,看着雷德的背影消失在楼梯转角。
维罗妮卡突然注意到海洛伊丝的手正紧紧攥着烟枪,暴起的骨节泛着青白。
“他不会有事的。”维罗妮卡轻声说。
海洛伊丝斜睨了一眼维罗妮卡,烟枪在办公桌上猛地敲出三点火星:
“管好你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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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德重重地走下楼梯,右手按在腰间的匕首上——
鬣狗帮那群杂碎要是敢在今天闹事,雷德不介意让酒馆的地板上再染一层血。
然而,当雷德杀气腾腾地冲下楼时,映入眼帘的却是——
“哟,雷德兄弟!”
莫尔森像条咸鱼一样瘫在吧台上,红发乱得像团燃烧的杂草。
莫尔森举起酒杯的手晃得像风中残烛,酒液撒了出来:“庆祝咱们少校终于把你赶出家门——”
威尔逊坐在一旁,屁股往外挪了挪,冷峻的脸上写满了“我不认识这货”。
看到雷德,威尔逊面无表情地举起酒杯示意——杯里装的是牛奶。
雷德的手僵在了武器上:“……你们俩搞什么鬼?”
莫尔森突然一个鲤鱼打挺坐直,结果差点从高脚凳上滑下来:
“来买醉啊!”莫尔森挥舞着空酒杯,“看不出来吗!”
雷德眯起眼睛,轻骑七团的军靴却是比普通靴子厚重,那所谓“来者不善”的脚步声,大概率就是这个原因。
雷德松开匕首,正想着怎么向两人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但莫尔森已经完成了逻辑自洽。
“雷德兄弟,你也来买醉了啊。”
莫尔森是个笨蛋真是太好了。
莫尔森双眼放光:“果然被赶出家门的男人都会——”
威尔逊面不改色,一脚踹在莫尔森的椅子上,让他差点栽倒。
看着两人的互动,雷德突然觉得好笑。
雷德下意识走回吧台后,熟练地拿起摇酒壶:“要喝什么?”
雷德已经进入了酒保的角色,却猛然回过神来。
不对,我现在应该把他俩赶走才对,怎么调起酒来了。
难道我也被莫尔森传染了?
“噢哟,雷德兄弟很上道嘛,”莫尔森醉醺醺地说,“我就说这里能自助,威尔逊还不信。”
槽点太多了,雷德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里开始吐。
好吧,不过莫尔森和威尔逊手上的酒水从哪来的倒是能解释了。
威尔逊瞪了莫尔森一眼,那眼神分明在说——
别忘了少校的任务。
是的,莫尔森就算再脱线,也不至于忽视掉这么多明显的疑点——
毕竟雷德刚刚出现的时候,他的右手可是按在腰间的刀柄上的。
莫尔森之所以主动帮雷德打掩护,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少校交给他和威尔逊的任务。
少校是让他俩来探探雷德的口风的。
虽然蕾娜给他俩的命令表面上是公事公办地“确认雷德的安全状况”,但莫尔森和威尔逊两人都明白——
少校这是在担心雷德。
你快点回去吧雷德兄弟,省得少校再给我们安排这种额外任务。
我们不想再吃你俩的狗粮了。
既然要劝雷德回去,那当然应该先博取信任,坐下来一起喝两杯自然是最快的途径。
“嚯嚯,看我来调一杯生命之水!”
莫尔森双眼放光,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像只兴奋的大狗一般冲向酒窖——
“喂,等等,那边是——”
“噗呵!”
雷德还没来得及阻止莫尔森,莫尔森就以完美的抛物线从酒窖倒飞出来,“啪叽”一声糊在墙上,缓缓滑落。
和莫尔森一起飞出来的,还有一只闪着寒光的平底锅,在空中旋转三周半以后,“咣当”一声砸在他头上。
等等,为什么是平底锅?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雷德:“……”
威尔逊:“……”
紧接着,一个熟悉的面孔探了出来。
艾琳从地窖里伸出半个脑呆,小脸涨得通红:
“对、对不起!但您怎么能偷看女孩子换衣服呢!”
好有气势的道歉。
雷德看着地上口吐白沫、四肢抽搐的莫尔森,默默在心中的小本本上记上一笔。
看来以后“绝对不能得罪的人”的名单上,得多加一个名字了。
“那个……”艾琳怯生生地问,“要、要叫医生吗?”
威尔逊淡定地喝完最后一口牛奶:“不用,他抗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