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的声音平静中夹杂一丝恨铁不成钢。
“十七分钟前，刘局亲自打电话过来责问我，问咱家酒店到底怎么回事？怎么又是强.奸又是坠楼的，到底还能不能开了？”
“我给刘局说了一堆好话，最后答应择日配合市局进行多部门联合整改，从上到下彻底清查一遍，好好治一治最近这股歪风邪气。”
“顾世豪，我告诉你，你别指望今天谁能救你，你姐的手机我已经让小王提前关了，这次，必须严查、严办！该坐牢坐牢，该枪毙枪毙，我就当没你这弟弟，爸妈当初是撒了泡臭尿。”
“哥……不至于吧。”
冷静下来，顾世豪内心也涌出危机感，他咽了口唾沫，朝门外赔笑说好话。
慕瑾瑜也收敛起笑容，她可劲儿伸头，想看看门外那尊“大佛”，到底是何方神圣。
下一秒，一只苍白精瘦的手，突然拧住顾世豪那头谁碰跟谁急的宝贝发型，硬揪起他的脑袋，粗暴拖进房间。
“诶诶诶哥疼！疼疼疼！疼！头发要拽乱了！”顾世豪一边求饶，一边胡乱蹬腿挣扎。
阳光挥洒在实木地板上，一个高瘦挺拔的男人侧影，大步流星闯进来。
他西装考究，肤质白净，皮鞋一尘不染，五官与顾世豪有七八分相似，只是要更成熟些，眉眼里隐隐透着饱经风霜的疲惫。
一米八七的顾世豪在他手里就像只小鸡崽一样滑稽。
拖到床头，男人一巴掌扇过去，把顾世豪打倒在地。顾世豪捂着脸，嘶哈吸气地爬起来，脸上没什么委屈惊诧，显然这早已是他们兄弟间的日常互动。
慕瑾瑜一开始还幸灾乐祸地咯咯笑，可逐渐，她想到什么，又笑不出来了。
男人第二次抬手，她忽然出声打断。
“行了。”
“我知道你是在我面前演戏，放弃吧，我是不会原谅他的。”
男人这时才转过头，他那对幽邃的眸子直勾勾望来，看清楚少女这身绮艳打扮，和轻纱下若隐若现的曲线，不由得瞳孔扩大，失礼地凝视了足足一秒。
但也仅仅是一秒，很快，男人视线便又紧急挪走，停留在一个她发梢的位置。
然后，他才平静和气道：“慕小姐，你误会了，我平时就这么揍他。”
“行。”慕瑾瑜懒得多话，“那等警察来吧，该怎样就怎样，该怎么定性就怎么定性。”
“好。”男人点头，言简意赅。
对方这么好说话，反而令慕瑾瑜哑了接下来的话。
她惊奇打量对方半天，一时间，还真分不清，这到底是某种谈判技巧，还是真打算让自己弟弟进去。
总不能……真要大义灭亲？
慕瑾瑜猛地摇摇头。
不可能！有钱人没一个好东西！好人根本赚不了钱！
顾世豪在地上挤眉弄眼，领班识趣关门离开，房间里突然安静下来。
又过许久。
“自我介绍一下。我呢，叫顾明诚，是这祸害玩意儿他亲哥，也是现在家里做主的人。”
男人忽然踹顾世豪一脚，随即脱下西装，简单叠好，朝床上春光乍泄的少女递过去。他指指自己左肩，示意少女吊带滑下去了。
可惜慕瑾瑜这个半路出家的“女人”根本没看懂暗示。
她抱着西装，疑惑半天，才突然回过味儿来，意识到自己现在打扮有多风.骚和涩情，脸“唰”地通红。
手忙脚乱把这件宽敞到能当风衣的西服披上，她才低头羞窘，平复了好半天心绪。
怪不得……这阳光菇一眼都不敢看我。
“总之，我替家里这祸害玩意儿，给慕小姐您诚挚地道个歉。对不起，他被他姐惯坏了，根本不是个东西。”
说完顾明诚深深鞠躬，颇有几分慕瑾瑜不松口他就不起来的架势。
如果是身边那三个懵懂的傻哥们儿，兴许被阳光菇这么一架，就给他混过去了。
可慕瑾瑜没爹孩子早当家，后妈更是盏不省油的灯，顾明诚这番话，她充耳不闻，只当是没听见。
“对了，那个为救你坠楼的男生没事，他被空调外机挡了下，掉在外厅玻璃栈桥上，幸无大碍。”顾明诚忽又道。
慕瑾瑜闻言惊得“腾”一下站起，声音按捺不住激动。
“真的？他、他在哪儿？”
“你放心，我早就安排人送去市医院了，诊断刚结束，医生说只是小腿、右臂骨折，和一点儿脑震荡，没有生命危险。”
“之后的相关治疗和赔偿费用，我也会尽自己最大诚意，一定不让他的好心被辜负。”
慕瑾瑜杏眸半眯，狐媚勾人的眉眼，古怪又直白地上下打量对方。那眼神……对异性而言难免会传递出一种淡淡的轻佻。
“然后呢？”慕瑾瑜斟酌字句，缓缓道，“铺垫这么多，该提要求了吧？是让我息事宁人，不再追究？还是让我签谅解书，争取给他罚酒三杯？”
“你没必要把世界想得那么坏。”顾明诚摇头。
“是我想坏了吗？”慕瑾瑜黛眉紧颦，嗔恼盯着他，“什么问责，明明就是通风报信！还择日整改，怎么？怕今天真查出来点儿什么不好收场的东西吗？”
“你在我面前又打又骂演了那么多！谁知道有几分真心！他可是你亲弟弟！你敢说你真舍得他去坐牢？”
“作为一名守法公民，我很希望他得到惩罚。”顾明诚叹气，“可作为从小看着他长大的亲哥哥，我确实舍不得，他就是再混蛋，我也得想办法救他。”
对方这么实诚，反而给慕瑾瑜一下子整不会了。
原本提前想好的一大堆揭露顾明诚虚伪面目的话，也卡在慕瑾瑜喉咙中，咽不下，也吐不出去。
“不过你确实想多了。问责，是因为我属于这酒店的第一责任人。至于择日，是因为首都来的三个访问团正由酒店承接招待工作，怕惊扰贵客。”
顾明诚目光真挚道，“我确实想替弟弟争取你原谅，但为你遭遇痛惋、为他暴行愤恨的心，也是真的。如果有方法可以弥补你受到的伤害，一切要求，哪怕是当牛做马，我都可以接受。”
“算我求您了，雪晴小姐。”
“我……”慕瑾瑜声音噎住。
她感到某种慌乱，就像是，地底阴暗的穴居生物，忽然遇到了不理解不相信也不接受的洞外阳光，所产生的本能抵触和敬畏。
沉默许久。
她想起妹妹做的那些荒唐事，又想起后妈那老妖婆的离谱三观。“追责到底”这个想法，逐渐变得有些心虚。
钱拿了，饭吃了，礼物收了，感情耍了，把男人当凯子钓，男人急眼儿，反手告强.奸……这真的符合自己所奉行的“道义”吗？
阳光菇会为了弟弟，低下自己“青年杰出企业家”的高傲头颅求人。
自己这个做哥哥的，似乎也有必要为妹妹造的孽擦屁股。
慕瑾瑜幽幽叹气。
“我只有一个要求。”她心烦地攥紧床单，目光死死盯着顾明诚，企图从那副俊俏五官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虚伪或狡黠。
可惜并没有。
“请说。”顾明诚目光不闪不避。
“我想要……”慕瑾瑜视线逐渐下移，她盯着正揉脸装死的顾世豪，美眸流露一丝快意，“打他二十巴掌！”
“啊？”顾世豪愣住了，心想我都装这么死了咋还惦记我？
顾明诚原本已经摸向怀兜，准备掏支票的手顿住，愣了片刻，他像重新认识这女孩儿似的，用一种惊讶又异样的目光细细打量她。
“你确定？”顾明诚强压嘴角，没有泄露情绪，“其实这是个好机会，不论多少钱，我都愿意出，你不必有所顾忌。”
慕瑾瑜轻轻白了阳光菇一眼，她并不知晓女孩儿冲异性作这个眼神有多风情万种。
“怎么？舍不得？要反悔？”她蔑笑。
顾明诚嘴角逐渐压不住，“不是，我的意思是，我们可以讨价还价。”
“……十五巴掌？”慕瑾瑜试探地问。
“不行，三十，少一下都不行！”顾明诚斩钉截铁。
少女明媚的水眸一下子亮了，她声调陡然拔高，激动得不停拍大腿，“三十？打发叫花子呢！出去别人还以为咱俩打不起嘞！不行！四十！一人四十！”
顾世豪没绷住，“不是，你们等会儿！”
“六十！”
“八十！”
“哥！！！”
“一百！一百总行了吧！再多我有点打不动！”
“要不我给你开个卡，今后你随便打，打坏了算我的？”
“成交！”
“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