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墨染指尖捻着那张来自暗影阁的密信，无声地叹了口气，将它按在胸口，仰面躺倒在冰冷的床榻上。
“这……可真是道催命符啊。”
任务艰难倒在其次，更让她心头沉甸甸的是信中提及的目标——那位以美貌闻名帝都的三公主楚昭钰。苏墨染向来对世间美色心怀怜惜，想到不久后便要将那朵倾国名花亲手掐断，一股强烈的惋惜与不忍便如细针般刺入心底。
“暴殄天物……真是暴殄天物啊！”
她闭上眼，低语消散在昏暗的房间里。
“小姐，该用膳了？”
青萝清亮的声音穿透门扉。苏墨染猛地回神，迅疾将密信揉作一团，塞进床底一只不起眼的小匣深处。
“呼……绝不能让青萝察觉分毫。”
她深吸一口气，脸上瞬间绽开温婉笑意，起身拉开了房门。看着眼前从小相伴、眼神纯澈的侍女，一股深沉的无力感猝然攫住了她。
“小姐？怎么了？您……”
青萝敏锐地捕捉到苏墨染眼中一闪而逝的疲惫与疏离，有些无措。
“您为何这样看我？小姐，您是身体有不适吗？”
“啊，无事，”苏墨染迅速敛去异样，抬手揉了揉额角，“不过是怡红楼这几日生意太好，有些乏了。”
“那小姐更该好好歇息！您身子本就单薄，得多补补身子才行！”
青萝不由分说，一把牵起苏墨染微凉的手，拉着她便往怡红楼的膳堂跑去。苏墨染只得无奈地笑了笑，任由青萝牵引。
膳堂门口，怡红楼的管事吴妈眼尖地瞧见她们，立时堆满笑容迎了上来。
“哎哟！墨染，可算来了！正有个天大的好消息要告诉你呢！”
“好消息？”苏墨染停下脚步，眼中恰到好处地浮起一丝疑惑，“吴妈，是什么好事？”
“是这样！”吴妈压低了声音，却掩不住兴奋。
“下个月初八，可是三公主殿下的生辰！陛下金口玉言，要亲临贺寿！这不，有人点了名，请你这位咱们怡红楼的头牌去宴上献舞助兴！”
“当真？”苏墨染心头一跳，面上却是不动声色的惊喜。
“能得此殊荣，是墨染的福分。只是……既是给公主献舞，总需提前了解殿下的喜好与府上规制，才好编排合宜的舞步。”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
吴妈连连点头：“过两日我便带你去公主府上拜会一趟，先认认地方。”
苏墨染垂眸浅笑，心中暗喜：踏破铁鞋无觅处，竟如此轻易便得了接近目标、探查地形的良机。
“吴妈妈，这些年……多谢您了。”
她声音微涩，带着真切的情谊。
“哎哟，墨染啊，”
吴妈眼圈微红，拍了拍她的手背。
“说这些做什么？我原是伺候过老夫人的人，老爷和老夫人他们待我恩重如山……可惜啊，这份恩情，老婆子还没能报答就，就出了那样的事情……”
“……”
听见吴妈提及祖父祖母时，苏墨染喉间一哽。
“好了好了，瞧我，尽说些旧话。”
吴妈抹了下眼角，转开话头，“快进去用膳吧！我特意嘱咐厨下给你备了滋补的汤羹，趁热！”
看着吴妈匆匆离去的背影，苏墨染心头暖流涌动。若非这位忠仆在祖父获罪、父亲早亡后倾力庇护，她与青萝早已葬身于京城的凄风苦雨之中了吧。
衣袖被轻轻扯动，苏墨染敛起思绪，随青萝步入膳堂。循着厨子的指点，很快便寻到了吴妈精心备下的那桌菜肴。
“哇！吴妈真是费心了！”青萝惊喜道，“小姐，我们可不能辜负了吴妈的苦心啊！”
苏墨染含笑落座，与青萝一同举箸。然而佳肴入口，心绪却已飘向了那座森严的公主府。
与此同时，三公主府。楚昭钰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鲛绡帐顶，空气里弥漫着她惯用的冷梅香。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她……没死？
指尖触到温润的锦被，真实的触感让她浑身剧震。上一刻还在冰冷的宫殿地砖上感受着生命流逝，此刻竟回到了——二十岁生辰前的一个月！
一个模糊却刻骨的影像骤然刺入脑海——一枚双鱼玉佩，在背叛者变幻莫测的身影间若隐若现！
“双鱼玉佩……”
她齿缝间挤出冰冷的字眼，五指无意识地收紧。掌中温热的茶杯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细响，杯壁上蜿蜒开数道清晰的裂痕，微烫的茶水渗出，灼痛了掌心。灼热的愤怒与刺骨的寒意交织着席卷全身。
良久，她才强迫自己松开手，深深吸了一口气。指尖的刺痛提醒着她：这不是梦。
“呼……”
楚昭钰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眸中已是一片幽深的寒潭。
“呵呵，我居然会重生回来……这简直就是上天给予我的第二次机会……我一定要把握住这样来之不易的机会……”
想到这里，楚昭钰认为目前最紧要的事情是彻底扭转那既定的、充满背叛与死亡的未来。朝堂上那些结党营私、蛀空国本的蠹虫，她一个都不会放过！而这第一步，便是打造一把只属于自己的、锋利的暗刃——一个无孔不入的情报网。
她当即唤来管家，命其呈上府中所有仆役的名册，理由冠冕堂皇：为筹备生辰宴，需挑选得力人手。
两日后。吴妈领着苏墨染，踏入了三公主府那朱漆高耸的门槛。名义上是为献舞事宜勘察场地、熟悉规制。
楚昭钰早已听闻这位怡红楼头牌‘狐美人’的名号，尤其那头如霜似雪的白发，在京中传言里更添几分神秘与争议。她不动声色，命人将二人引至正厅。
“公主殿下天人之姿，真真是世间罕有！连我们怡红楼的明珠在您面前，也显得黯淡几分了呢！”
吴妈的奉承令楚昭钰唇角微扬，但她审视的目光却牢牢锁在苏墨染身上。寒暄过后，吴妈识趣地告退，留下苏墨染在厅中。
苏墨染垂首侍立，心中波澜暗涌。眼前的三公主容光慑人，那份华贵威仪让她这个见惯风月的杀手也感到了无形的压力。
她眼睫微颤，余光悄然扫过厅内布局、侍卫站位，袖中指尖无声蜷起——此刻动手，猝不及防，或有一线机会？但一击之后，自己断无生路。
“吴妈和青萝……暗影阁的追索……”
瞬间的权衡让她掌心沁出冷汗，楚昭钰似乎察觉到了些许不对，于是便看向了苏墨染。
“苏小姐。”
楚昭钰清越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意味。
“这府中路杂，本宫亲自带你走一遭吧。”
“殿下！万万不可！您乃万金之躯……”
苏墨染连忙躬身推辞。楚昭钰却已起身，径直步出正厅。苏墨染别无选择，只能压下翻腾的心绪，亦步亦趋地跟上那抹艳丽的背影，心中也弥漫着些许不安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