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洛伊丝的指尖在烟枪上收紧了一瞬。

烟雾在两人之间缓缓飘散,黑荆河的反光在天花板上投下粼粼波光,映得海洛伊丝的脸忽明忽暗。

“我?”

海洛伊丝的声音比她想象中要平静,甚至带着几分刻意的轻佻。

“我只是个开酒馆的,”海洛伊丝转身背对雷德,旗袍的腰线在晨光中绷得笔直,“投资有前途的年轻人,是我的爱好。”

窗外的渡轮拉向汽笛,刺耳的声音打破了室内的寂静。

海洛伊丝借着这个间隙深吸了一口气,让烟草的苦涩充满胸腔。

“蕾娜能给你爵位、军队、未来,维罗妮卡能给你什么?一场精心设计的爱情游戏?”

海洛伊丝背对着雷德,但雷德看得分明——

海洛伊丝的指尖正在微微发抖,烟丝燃烧的火星正不受控制地明灭。

“至于我——”海洛伊丝抬手将烟枪送到唇边,“我只想看着我的投资升值。”

“所以,别让我失望,”海洛伊丝的声音轻得像一声叹息,“去找你的公爵大人吧。”

烟枪收回的瞬间,雷德突然抓住海洛伊丝的手腕。

雷德能感受到掌下的脉搏跳得飞快,他用拇指摩挲着海洛伊丝腕内的伤疤:

“海姐,你知不知道你撒谎的时候——”

“会背过身,”海洛伊丝打断他,猛地抽回手,“我知道。”

海洛伊丝终于转过身来,脸上的表情已经恢复成往常那种慵懒的讥诮。

阳光穿过云层,将办公室照得透亮。

海洛伊丝站在光里,旗袍上的暗纹如龙鳞一般闪烁。

她看起来那么耀眼,又那么遥远,就像雷德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

站在吧台后面,俯视着浑身是血的他,问:

“要跟我走吗?”

而现在,海洛伊丝说的却是:

“该走了,雷德。”

烟枪在黄铜烟灰缸上磕了一下,落下的烟灰像一场小小的、无人知晓的葬礼。

“叩叩叩——”

敲门声恰到好处地打破了沉默。

“你们聊完了吗?”

维罗妮卡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恰到好处的甜美与试探。

海洛伊丝的手在烟枪上一紧,还未开口,门便被轻轻推开一条缝。

维罗妮卡的白金色发丝先探了进来,接着是那双碧蓝如海的眼睛——

在看清屋内情景时,维罗妮卡的目光在雷德握住海洛伊丝手腕的位置微妙地停留了一瞬。

“现在下面好像有点……热闹?”

维罗妮卡不像刚才在酒窖里照顾雷德时,穿着那身单薄的绸裙。

维罗妮卡此时裹着一件斗篷,把浑身上下都遮了个严严实实,只漏了半张脸在外面。

这倒也不能怪维罗妮卡多此一举,毕竟她在这格兰城也算是半个名人。

且不说维罗妮卡那张脸,光是她那身材就极具辨识度,维罗妮卡保持最低限度的谨慎也是理所当然。

伪装身份倒也算是一个原因,但更主要的还是——

之前在地窖里那身打扮是穿给雷德先生看的,维罗妮卡可不想被其他男人看到。

从维罗妮卡昨天离开诺瓦尔主宅去送信,到她找来来生酒馆,一路上维罗妮卡穿着的都是之前那身女工的装扮,照顾雷德的时候才换上的那身绸裙。

本来是维罗妮卡准备昨天去送信的时候穿给雷德看的,可中途被蕾娜截胡,维罗妮卡再有什么小设计也只能乖乖离开。

但——

既然知道了雷德和蕾娜之间并没有真正的婚约,那维罗妮卡绝对不会老老实实地就范。

就算知道了雷德的贵族身份是伪造出来的,但维罗妮卡却没有一点打退堂鼓的迹象。

她喜欢的是真实的雷德先生,和那些加在他身上的头衔根本没有一点关系。

维罗妮卡可不会等着天上掉雷德直接砸进她怀里,维罗妮卡从来都是主动出击的类型。

虽然昨天被蕾娜下了逐客令,维罗妮卡还是悄悄在别院里转了一圈,但她却并没有发现雷德的身影。

那么雷德先生有可能会去哪里呢?

直接去问蕾娜倒有可能获得正确结果,但维罗妮卡并不认为蕾娜姐姐会告诉自己答案——

毕竟关于雷德先生的归属权,维罗妮卡已经在事实上向蕾娜宣战了。

好吧,绕了一圈又绕回来了。

维罗妮卡在脑海中整理着思绪。

虽然格兰城的上流圈子里,几乎所有人都把维罗妮卡当成是莱薇尔培养出来的花瓶,但维罗妮卡可并不是那种空有美貌的衣架。

恰恰相反,维罗妮卡算是相当有行动力的那种类型。

借由裁缝店送成衣的契机安全地和雷德建立联系,仅靠操纵舆论就几乎灭掉一个子爵家,瞥了一眼莱薇尔的脸色就推断出她被封印物侵蚀,并且第二天一大早就将情报传递了出去。

这一点连维罗妮卡自己都没有察觉到,在莱薇尔的工具这层身份以外,维罗妮卡其实是一个相当有能力的人。

就连现在也是这样——

几乎没过多少时间,维罗妮卡就推断出了雷德可能的去向。

维罗妮卡首先排除了雷德是执行蕾娜的任务所以才离开别院的可能性——

因为雷德的身份只是蕾娜的“未婚夫”,就算有什么需要用到雷德的地方,也是夫妻共同出席的社交场合。

那既然如此,答案就很清晰了。

经过维罗妮卡的试探,蕾娜已经几乎确认了那条流言的真实性——

雷德真实身份只是港区一间酒馆的酒保。

雷德先生,现在会在哪家酒馆呢?

就算不在也没关系,她可以问,可以等,可以一家一家地找过去。

港区几十间酒馆算什么?比起翻遍整座格兰城,这已经是命运给她的仁慈了。

世上哪有那么多巧合的偶遇——

只不过是爱你的人甘愿披着“偶然”的皮,卑微地编织一场自欺欺人的重逢。

维罗妮卡从来不缺行动力,她的行动向来果决,但唯独在关于雷德的事情上,维罗妮卡变得像个患得患失的傻瓜。

好想见你啊,雷德先生。

维罗妮卡本来早就可以堂堂正正地走向他,理直气壮地索要他的目光、他的笑容、她的一切——

可偏偏,他是蕾娜姐姐的“未婚夫”。

所以维罗妮卡只能忍。

忍下那些快要溢出来的思念,忍下那些深夜辗转反侧时的渴望,忍下每一次相见时,想要触碰却又收回的手。

维罗妮卡甚至不敢奢求太多——

只要你能看我一眼,只要你的声音能落进我的耳朵,只要你愿意分我一点点温柔……

哪怕只是敷衍的问候,哪怕只是客套的寒暄。

求你了。

原本维罗妮卡只能把这些念头深埋在心底,但现在,阻止维罗妮卡奔向雷德的最后这一层阻碍已然消失。

清晨的风突然变得锋利,刮得维罗妮卡眼眶发疼。

维罗妮卡仰起头,将那些潮湿的热意逼回心底。

“雷德先生……”

维罗妮卡轻声念着这个名字,像在念一句不能宣之于口的咒语。

我好想你啊。

想到快要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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