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路的第一处维修点出现在出发后的半天,一处因战争而被抛弃的维修节点外不远处。

人类文明离去后,恶土的蛮荒在废弃的定居点里重新占据了上风。

防风墙已经垮塌,绿色植被仅余杂草,连代表生命的蓄水池,也早已被黄土填平。

维修铁路不需要多高的技术含量,钢铁、枕木,还有工人的汗水与辛劳。

一路上,我身处移动拓荒车燥热的后座,跟同行的领班与工友们吹水聊天。话题集中在几天前叛军的突袭,以及上任没多久的汉莎元首。

无疑,大伙即将开始一段辛劳的旅程。报酬说实话也并不丰厚(当然,也不微薄就是了)。

放以前,参与这样的工作,没有几声抱怨是不可能的。但这一次,没有任何人有怨言,甚至还未开工,不同班组的领班就主动跟我聊起了施工流程和倒班安排。

我想所有人毫无怨言,来自于两大原因,一是我们护送的医疗列车里正承载着数千汉莎同胞的生命;二是亲眼目睹了身为汉莎英雄的莱昂哈德身先士卒的浴血奋战。

无疑,莱昂哈德的所作所为,包括之前只身参与拳赛,以及随后放低姿态的谈判和战斗,为他赢得了工业区工友们的尊重,所以即使如今的汉莎议会拿不出太高的报酬,依然有大批人踊跃报名参加了这次铁路维修任务,并毫无怨言。

联想到之前高高在上的汉莎议会,如今已在核弹之下伤亡惨重。无论现在的执行长官莱昂哈德执政能力如何,我们总归是论迹不论心的。

也许很多时候,小人物对大人物的要求,也就是个态度吧……

“第一班组,开始铁道维修作业,仪器显示的放射性污染程度中等,大家检查好防护服气密性。听从领班的安排安全施工,现在缺医少药,受伤可是大事。”

冈萨雷斯老爹表面上把这几百号工友都托付给了我,不过安排的领班都是富有外勤经验又跟我门清的“老江湖”,我倒也没费太大功夫就安排好了工作。然后爬上拓荒车开起塔吊。

受恶土环境所限,许多小型施工载具根本没法开出汉莎。我只得驾驶着拓荒车上搭载的伸缩式塔吊,不断从火车和运输卡车上吊起铁轨和枕木,小心翼翼的堆放在被战争损毁的铁路断口。缺乏机械臂的工友们不得不在领班扯着嗓子的一二一下,用人力这种最原始的方式,将铁轨和枕木抬至铁路,冒着恶土的风沙,顶着防护服里四五十度的燥热坚持施工。

这样的工作无疑是极耗体力的,好在这次人力不算特别缺。

在我的安排下,每隔一两个小时,不同的班组就轮流执行最辛苦的搬运与焊接。我也是一刻没有停歇(当然,我在驾驶室里比现场轻松不少)。终于,我们赶在黄昏之前完成了铁路的检修。

有一些年轻的工友中暑或累倒,其中一人要不是我及时发现,甚至可能危及生命,憋死在防护服里。还有一人不小心扭伤了腿,整个小腿都浮肿起来。我只得通过杂音阵阵的无线电呼叫医疗火车尽快“进站”。

即使再三强调安全施工,危险和事故总是不能100%避免,尤其是一项工程开始阶段更是安全问题集中暴露的时候。没出大乱子真是谢天谢地了。

随着隆隆的汽笛,带着点铁锈的漆黑装甲列车缓缓驶入废弃的定居点,我们今天的行程勉强算告一段落。最后一支班组决定连夜沿着铁轨前进,提前观测前方铁路的状况,好在明天一早立刻开工。我拧干湿透的背心,敷衍的穿上防护服,本打算先回属于我的特殊车厢。不过我想了想,还是转头去到拓荒车上,搬起储藏隔间里早已准备好的木箱,来到正在定居点里支起帐篷,聚在一起吃火腿肠与营养膏,有说有笑的工友们身边。

“大伙。”

我招呼来各自班组的领班,当着大伙的面打开木箱,把箱子里装好的“蘑菇伏特加”一瓶瓶的取出摆在折叠式塑料桌上,在所有人惊艳的目光中,我道:

“这是冈萨雷斯老爹给我的‘好’酒,他说时间紧迫,实在没时间为大家开践行会。所以我说咱们就自便吧?今天是开工第一天,大伙都吃点,喝点,开心点!预祝工程顺利。”

不等惊喜的工友们爆发欢呼,我便把酒分配给各自班组的领班,由他们按照工业区的公平惯例为每一位工友手里的锈色小铁杯倒酒。

冈萨雷斯老爹的小珍藏量不算少,不过分到在场的人杯子里,每人也就只得一两百毫升。但礼轻情意重,枯燥劳累的一天工作后,有一杯“好”酒调剂,自是令人无比惬意。

有人说常饮配方正宗的开拓者蘑菇伏特加,有助于让身体免予辐射侵蚀。

这酒闻起来气味寡淡,但入口便辛辣刺鼻,灼热感从喉咙直达肠胃。倒确实是能彻底消灭恶土辐射尘埃在身体里留下的,那如同附骨之蛆般的瘙痒。

至于其它疗效,还是别太当回事的好,酒就是酒。必不可少,也不宜滥饮。

“算上第九班的那份,还多出一瓶。”领班给最后一个工友倒完酒,说。

“那就作为给此行劳模的奖励吧。”我借着微醺,笑着提议道。

“不如给梅丽莎小姐吧。她这些天也太辛苦了。”有人说。

立刻有很多人附和起刚才这句话。

“对对对!梅丽莎小姐,她从我们遇袭以来就一直在救人。我亲眼看见她自己受伤了,疼的要命,硬是把止痛药给老乔用……”

“可梅丽莎小姐不是我们灰钢兄弟会的——”

“人家为我们无私奉献,你在这说什么屁话呢?有没有人性!”

“说的没错,这些天我眼看着那护士小姑娘几天几夜没合眼,一直为大家急救、包扎、喂药,脸白的跟纸一样还偷偷给自己抽血输给个小鬼,小鬼救回来了,她自己昏过去了……”

我惊讶的睁大眼:“竟然……有这种事情?”

“你不知道?哦对……你当时也昏过去了……照顾你的也是梅丽莎小姐吧。”

我心里大致了解梅丽莎是什么样的人,但她竟然做到这种地步,让我心里感觉又钦佩,又担心。

“老虎钳,不如你代大家去感谢一下梅丽莎小姐吧。可别让她觉得我们灰钢兄弟会都是些无情无义的人。”

我见状点点头,答应下来。

梅丽莎在工业区得到许多人的瞩目,并非是因为她将军之女的身份。事实上除我之外,工业区知晓她这层身份的人少之又少。但这样一位身穿一尘不染的洁白大褂,面容年轻漂亮的金发护理医生出现在工业区,吸引的目光自然是可想而知的。哪个年轻人不愿多看美丽的少女一眼呢?而她一直以来为素不相识的伤员无私奉献,一定也被工友们看在眼里,想必大伙心里都对梅丽莎这位白衣天使心存感激。

只不过,梅丽莎认真起来那种一丝不苟的气场,像一朵只可远观的鲜花。不知不觉就会让人觉得难以接近,彷佛拒人千里之外。也难怪除了伤员外,灰钢兄弟会里似乎没人特意对她这个“局外人”表达过感谢。

说起来,自从我醒来以后,确实也没怎么正式感谢过梅丽莎的照顾。


上一章目录下一章
切换电脑版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