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过之处，邪魔避如蛇蝎。

开玩笑。

谁都不是傻子，哪怕是疯魔，也知道那头顶翻涌的劫云，

是连真正的仙魔稍有不慎都会被劈得神形俱灭的登仙之劫！

此时此刻的萧莫离，就像一枚行走的人形炸弹。

劫云不认人，除了盯着萧莫离的气机劈外，谁靠得近，它便劈谁。

别说区区邪魔了，就是魔渊深处那些境界不高的界外天魔，见到那片金色的云海，也得吓得瑟瑟发抖，不敢造次。

劫云越聚越浓，从最初的暗金，渐渐凝为耀金，再隐隐泛出紫意。

天地仿佛要被这团天威碾碎，万物灵识皆自惭形秽，不敢仰望。

可萧莫离对此毫无所觉，仍埋头疾行。

他倒不是拿这劫云没办法，只是太忙，懒得理这玩意儿。

劫云在，他还能震慑群魔，倒也没什么不好的。

越往魔渊深处走，法则之力便越发紊乱，天地规则也近乎崩解。

可正因如此，这些邪魔反倒实力狂涨，有的甚至已经半只脚踏入了渡劫。

终于，在魔雾最浓的所在，一道遮天蔽日的巨大身影横亘虚空，如山压顶，将萧莫离的去路拦得死死。

那是一尊真正的界外天魔，已然踏入渡劫巅峰。

祂身躯如山，通体漆黑，牛首人身，四臂执刃，背后裂出数道血色魔翼，每一寸肌肤之下皆潜藏着吞噬天地的力量，眼眸赤红如血海倒灌，令人心神俱裂。

祂没有开口，却好似在咆哮，天地间瞬间一片震荡。

萧莫离止步于虚空之上，抬头望去，嘴角抽了抽。

“你想尝尝登仙劫的味道？”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祂的耳中。

头顶雷云轰然一震，天威如潮，仿佛在回应着萧莫离的话语一般。

界外天魔的瞳孔微微收缩，明明是这等不可一世的魔头，却在这一刻缓缓后退了半步。

并非畏惧，而是源自灵魂本能的战栗。

登仙劫，是这个世界的天道神威。

哪怕是祂，也不敢轻易挑衅这异界的天道雷罚。

但萧莫离却没再理祂，只轻描淡写地拂袖，脚下虚空踩出层层雷光准备绕祂而去。

“别自找没趣。”

他这话说完，天上的劫云好像都沉默了一瞬。

就在这略显诡异的场面下。

“……萧……莫……离……”

忽有一道极为扭曲、破碎的声音自他身后响起。

仿佛破烂铜锣敲击，又似初生婴儿牙牙学语，字音喑哑刺耳，带着古怪的强调。

萧莫离顿住了脚步，眉头微蹙，转头看向那尊魔物。

只见那牛首天魔正低伏身形，一双赤红如血的眼眸死死地凝视着他。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他眸光一凛，语气低沉。

那一瞬，他脑海中闪过那夜在万魔山城墙上，那尊界外天魔也曾口吐“萧莫离”三字。

这是巧合？

还是......

“尊……上……”

那天魔艰难地吐出两个字，像是刻在血脉中的本能敬畏，声声低吟，宛如朝圣。

“尊上？”萧莫离喃喃重复，心中却已生出无数波澜。

“在……等你……”

祂缓慢而郑重地低语，每一个音节都仿佛从骨髓中挤出，带着某种令人难以理解的执念与……宿命之感。

萧莫离猛然回首，望向魔渊最深处的方向。

寂静中，那牛首天魔忽而缓缓低下了它那宛如山峦般的头颅。

那一刻，天地一静，就像整个魔渊都在为这尊天魔的“臣服”而屏息。

又好似在恭迎某个至高而古老的存在归位。

“咚！”

“咚！”

“咚……”

虚空深处，忽有沉闷如战鼓的心跳声响起。

缓慢、压抑。

每一下都震彻魂魄，直击心灵。

魔渊的最深处，明明应当万魔林立，可这里却寂静得不像话。

四野空无一魔，连风都不再流动，像是被一股古老的意志按下了暂停键。

萧莫离站在虚空之上，望着前方那仿佛永无尽头的黑暗。

他的脚步却在不自觉间前移。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引线牵着他的魂魄，一步步地，向那心跳之源靠近。

“莫离？”小红的声音微微发颤，可落在萧莫离的脑海中却好似被隔绝了般模糊而遥远。

他像是已听不见它的声音了。

与此同时，萧莫离的耳边忽而传来了一道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声。

“哇——哇——”

清脆而柔弱，初生的稚嫩，那哭声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细微裂痕。

他猛地顿住身形，一缕微光自虚空深处照来，于这片死寂之地撕开一道裂口。

他看见了一名少女。

在那荒原之上，少女披衣独行。

她越过荒原，行于星辰长空之下，走过一条条街道，推开一扇扇房门。

她像是在寻找着什么，从春至夏，从夏至秋，从豆蔻年华找到垂垂老矣。

可她似乎什么也没有找到。

荒原之上只有漫漫黄沙，长空之下只有永世孤寂，而她走过的一条条街道，推开的一扇扇门扉，空空如也。

是了，空空如也。

少女的眼中浮现出一抹迷茫，可即便如此她依旧没有停下脚步。

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她仿佛终于走到了尽头，望着面前的孤坟，缓缓坐下，靠着墓碑，垂下了头。

她死了。

风吹起她的白发，她的衣襟，她的思念。

带着她未了的执念，在漫天飞雪中归于寂灭。

萧莫离默默望着那佝偻坟前的身影，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

那是她的寻找，是千万次轮回中，每一世都在反复上演的无望挣扎。

他看见那场景又一次开始，那少女又一次醒来，又一次披衣，踏上寻找之途。

一次、一次、再一次。

当萧莫离的眼中又一次倒映出那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他终于忍不住了。

“你……在找什么？”

他喃喃开口，声音低沉而沙哑。

就在这时，小红的声音从脑海深处传来，遥远得仿佛来自梦境彼岸：“莫离，醒醒！快回来！那些都是假的！”

萧莫离忽而一震，下一息他猛地咬破舌尖，强行将神魂从幻象中抽离。

眼前的少女缓缓褪去，只余荒凉黑暗与那道幽远心跳，仍在“咚、咚”回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