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随着鼓点舞动袖口的丝带，好似一对比翼双飞的鸳鸯。周围的喷泉缓缓减弱，然而两只半透明的蛟龙却又从水潭中腾空而起，环绕雕像盘旋飞翔，其动作和二人袖口飞扬的丝带完美同步，别无二致。
旅客中爆发出异口同声的惊叹，似乎是在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小羽旁边身披纱衣的年轻女孩举着手机嘴巴变成圆形：“好厉害，是真的蛟龙！小红书上说的是真的，幽水村真的有龙！”
“亲爱的，那只是全息投影而已，龙是不可能存在滴。”一旁的青年搂着女孩。
“但也真的太逼真了吧？科技已经发展到这种程度了？”
小羽盯着全息投屏上的两位女孩，良久憋出一句：“你能认出哪个是信陵姐姐么？”
索菲摇摇头：“从未见过……从未见过李信陵如此……如此……”
“如此灵动的一面，对吧？”小羽感叹着，“无论她们当中谁是李信陵，都像是天上的仙女那样如此耀眼。”
鼓声逐渐变得密集，表演也到了高潮阶段。墨绿色长发的女孩向岸边的旅客抛去一个媚眼，随后丢出一颗白色的骰子。在无人机镜头的直播下，这颗骰子在半空中稳稳停住，好似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接住。
点数五。
先前还在雕像周围盘旋的两只蛟龙突然开始分裂，变为五只蛟龙，随后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冲向岸边。
旅客群中一阵骚动，旁边那对情侣发出惊声尖叫。小羽脸色苍白，抄起腰间的震荡弹就要丢出。那五只抵达岸边的蛟龙却突然消散，化为水花洋洋洒洒泼向众人----好一阵剧烈而短促的暴雨式淋浴！
“旅客朋友们，那是幽水村代表着气运与祥瑞的骰子，每一年的今天，幽水村在欢庆又一年时光的同时会掷出这枚骰子，点数越大也代表着来年的好运更多——而现在，这些蛟龙化为甘甜的潭水从天而降，也为各位旅客在接下来几天里送上祝福与好运！”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欢呼，很多人高举双手为了尽可能让漫天水雾浸湿全身，有人举起了早就准备好的缸盆开始接水，那对情侣绕过栏杆想往到下层的平台上接水，不过被保安拦住：“下面是贵宾平台，门票50元一位。”
“索菲，等表演结束，咱们就一起去和信陵姐姐会面吧？”小羽侧着脑袋，“不确定哪位才是，但至少不能让她就这么离开了。”
“嗯，要小心，”索菲转身看向小羽，抬手擦掉对方嘴上的血痕，“幻境目前看着还好，谁知道会不会突然恶化。”
“小心谨慎永远不会出错的。”
小羽比了一个大拇指，转身看向水潭，却发现天色不知何时已经暗淡下来，远处夕阳缓缓沉入地平线以外。周围人群依旧熙熙攘攘，然而无人机里已经传来播报：“各位旅客，持续六个小时的幽潭龙抬头表演到此告一段落，晚上还有篝火表演和民俗舞蹈，欢迎游客朋友们前往欣赏。”
“六个小时……有那么久么？”小羽揉了揉脑袋，印象里看这个表演明明才刚过去五分钟。
“幻境时间，流逝必定混乱。”索菲思索着。
“走吧，咱们追上信陵姐姐。”
幽水潭中央的雕像上，李信陵和朱幽蒹已经坐上一艘奢华轮渡，两人沿着岸边快步迈动步伐，眼睛紧紧盯着轮渡生怕丢失视线。
“小妹妹，前面不是游览区域，请止步。”
小羽索菲一路紧紧跟随很快来到一处园林，不过在门口被保安礼貌挡下。
“里面好像很豪华的样子诶，”小羽看着园林里面高端上档次的别墅和庭院，“是私人别墅么？”
“小孩子不要问那么多。”保安已经把两人轰走。
“那边，蓉楚幽水花园。”索菲指着一旁栏杆上的牌子。
“这名字一听就知道是只有特别特别有钱的人才能进去啊……”小羽感叹着，“姐姐生前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全家搬入这样一套的依山傍水的别墅里，可即使她已经成为魔法少女，因为当时紧张的氛围也最终没能如愿……”
猫叫声从一旁传来，V仔趴在一旁的灌木丛上，亮蓝色的眼睛在昏暗的环境中尤为显眼。
“难道V仔知道一条密道？”小羽和索菲连忙跟上。
在布偶猫的指引下，两人在灌木丛里钻了十分钟，又翻过了好几个栏杆，终究是躲过了巡逻的保安成功潜入庭院中。
“呼——还好装了义肢~”
小羽和索菲像壁虎一样灵活地窜上三层楼，通过一扇半开的窗户成功潜入。索菲没有装义肢，身为眷属的她已经具有了远超普通人的身体素质。
隔壁传来一阵嬉笑声，两人立刻屏住呼吸，索菲伸出刀割开另一只手的手心，往两人背上涂抹鲜血：“保持安静，他们不会注意到咱们。”
“快看快看，我又找到一个人，蛟龙扑过去的时候他裤子都湿了哈哈哈哈——我敢打赌他肯定事后偷偷往裤子里洒了好多水不让别人看见哈哈哈哈。”
“欣赏游客被蛟龙吓得惊慌失措，果真是信陵最喜欢的恶作剧呢。”
两人瞪大眼睛顺着门缝看过去，金碧辉煌的卧室里，留着墨绿色长发的女孩坐在床上对着全息窗口哈哈大笑，一旁的沙发上则是那名黑色长发的女孩，正看向前者满怀笑意。
“两位，还是要多加注意下舆论影响，”一名穿着西装的男子坐在另一旁的沙发上颇显无奈，“懂得魔法的仙女现在毕竟还是国家的顶级机密，贸然在外人面前动用能力，万一让敌对特务察觉到异样，岂不是泄露了国家机密，还很容易造成恐慌。”
“哎呀，我亲爱的市委书记同志呐，你啊，就是太古板了，”墨绿长发女孩笑嘻嘻翘着一支腿，“隔壁俄罗斯那边那个新上任的就差把‘魔法’这个词写在她脸上了，你看她竞选俄罗斯总统的时候有哪怕一丝一毫隐藏魔法的行为嘛？谣言八卦早就满天飞喽~”
懂得魔法的仙女？难道一开始不是直接叫魔法少女么？偷听的小羽如此思考着。
“只是一些调动情绪的小伎俩而已，用全息模型作为掩饰我看很完美，还能起到误导境外势力的效果，”黑色长发女孩莞尔一笑，“反正，只要信陵喜欢，我一定会举双手支持。”
“唉，小孩子，”市委书记摇摇头，随后正色道，“两小时后的晚宴你们要做演讲，秘书一会把稿件给你们送来，好好背背，别出什么语病。军委那边有人会来，和你们进一步讨论幽水村的开发，尤其是气运方面的利用。”
“军委？多大的官呐？大校以下的一律不接待哦~”墨绿长发女孩吐了吐舌头。
“南部战区的司令员，这个官够大了吧？”市委书记叹了口气，“好好表现，要特别记得礼貌，别太张扬。”
“知道啦——”墨绿长发女孩比了个鬼脸。
市委书记离开后，她转身趴在床上，拿出化妆镜修起眉毛来。
“信陵还是一如既往喜欢化妆呢，”黑色长发女孩来到床边，一同趴在同伴旁边，“明明成为魔法少女以后，就可以永远不需要化妆了哦？”
“总归还是要在细节上做些调整嘛，哪怕是一点点的偏差都不可以捏，”李信陵聚精会神盯着化妆镜，“而且幽蒹你不也一样嘛，每天都坚持洗澡呢。”
“我可是为了确保身上的气运能够正常流转呢，就像阴阳八卦那样~”朱幽蒹凑过去，在李信陵脸上吧唧亲了一口。
“讨厌，人家在化妆啦~刚拍的粉底都要掉了~”李信陵嗔怪道。
“信陵的粉底我可是要好好舔个遍哦~”
两个女孩在床上嬉笑打闹，朱幽蒹反扣住李信陵的手腕，深情吻了上去，二人缠绵着，直到敲门声打断了如此让人血脉喷张的场景。
“应该是稿件到了，走吧走吧，该准备演讲了。”朱幽蒹撩起头发，从床上坐起。
“好烦呐，又要参加那些无聊的宴会——”李信陵不情愿从床上站起，两人手拉手离开了房间。
“信陵姐姐以前竟然是这样娇滴滴的性格？”
从门缝里看完全程的小羽瞪大眼睛：“没想到竟然意外地……有些可爱呢。”
“那位应该就是李信陵的爱人了吧？”索菲喃喃着，“原来她也会流露……那样软糯的一面。”
外面的房门关上后，两人一猫溜入卧室，小羽想试着在房间里翻找一些有用的信息，不过一无所获。索菲捡起李信陵留下的那枚朱玉打造的化妆镜，发现镜框边缘用液晶窗口给出了当今的时间点：4月23日17点42分。
“咱们要不在这里等她们回来？”小羽思索着下一步方向，“最好还是找个独处的机会和信陵姐姐聊，这样应该能减少潜在的扰乱和危险。”
然而布偶猫竟是直接用爪子扒开房门窜了出去。
“V仔，快回来！”小羽焦急地跑了过来，索菲紧紧跟在身后。两人穿过房门，不见布偶猫的身影，头顶的吊灯却突然熄灭。
“啊啊啊——”
楼下传来尖叫声和陶瓷摔碎声，走廊旁边的窗口狂风大作，小羽顶着迎面而来的风暴来到窗口，骇然发现窗外站立着一个巨大的黑色人影。
“那……那是什么？？”
小羽所处的蓉楚幽水花园位于小山坡之上，能够俯瞰整个幽水潭。而现在在阴云大作的天穹之下，一个黑色的人影自水潭中央缓缓升起。它身高将近三十米，披头散发，身上的衣服破败不堪，能够看见无数根铁链缠绕在它身上，脸上则是贴着一张硕大的黄色符纸，却依旧能够隐约看见符纸下狰狞的表情。
“还给我，还给我————”
黑影爆发出尖锐的喊叫，小羽拼命捂住耳朵才没有变成聋子。水潭周围的人群像一群蚂蚁一样惊慌失措逃散，好多人在忙不迭逃命中摔倒在地，想要站起来却又被后面的人所推倒，造成严重的踩踏事件。塑料包装、衣服和旅行箱洒得满地都是，甚至还能看见纸钱被风吹起悠悠飘扬。
索菲低头看了一眼化妆镜上的时间：4月25日21点56分。
两天时间过去了，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水面上的十几艘奢华轮船在波涛汹涌的水潭里反复摇摆仿佛孤舟。黑影抓起距离自己最近的轮船，凄厉的声音从喉咙里挤出：“还给我————”
轮船上一片混乱，很多人躲在舱位里尖叫哭喊，有些人干脆翻过栏杆跳入水里，不过很快就被三米高的浪花吞没。
“还给我！！”
黑影将轮船硬生生撕裂为两半，一道闪电划破天空，照亮它那缭乱的长发。
它的尖叫声很快就被震耳欲聋的咆哮所吞没，两只蛟龙从水潭边缘腾空而起，张嘴对着黑影发射猛烈的水流攻击。
“是信陵姐姐！还有那位叫朱幽蒹的姐姐！”
小羽眯着眼睛，看见了坐在蛟龙头顶的两个人影，其中一人身披蓑衣蓑帽，正是李信陵的战斗制服。
远处亮起火光，随后是震耳欲聋的炮声，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火炮正在瞄准黑影倾泻炮弹，一道道火光在黑影的胸口炸开。密集的武装直升机编队群从远处赶来，配合蛟龙对黑影发射榴弹。
“快，我们必须下楼，和信陵姐姐会合！”
小羽拉着索菲，两个女孩躲开走廊袭来的狂风，顺着螺旋型楼梯往下走。
没有灯光的楼梯很暗，不知道是谁脚下踩空，两个人直接被带了下去，就像是翻滚的肉球一样。
“唔唔唔好疼——”滚到楼底的小羽呲牙咧嘴揉着屁股，检查了下旁边的索菲，确认对方也没事后再度站起。
“咦，尖叫好像停了？”小羽观察四周，两人所处的二楼走廊灯火通明，而窗外哪还有什么巨大人影，只有深蓝色天穹上的一轮明月。
索菲再度查看时间：4月25日凌晨3点14分——又过了六个小时。
隔壁房间里传来激烈的争执声，两人悄**猫过去，发现布偶猫竟是早就等在门口了。
V仔对两人轻轻喵叫一声，随后举起前爪对门挠了几下，原本嘈杂沉闷的争吵声立刻变得无比清晰。
“……事故，严重的事故！史无前例空前绝后的政治、国家和军事事故！！”
一个粗壮的男声咆哮着，大有把屋顶掀开的气势。
“摆在外面的尸体已经码放了好几排，医院和我汇报的死亡数字已经突破三位数了，而且还在迅速上涨！你们到底是干什么吃的？今天，哦不昨天是幽水村建立399年的纪念日，是最最最重要的日子！全国甚至全世界的人都跑来这里旅游，带动了多少经济，促进了多少产业的发展……砸了，现在全部玩砸了！！”
“郑省长，请冷静，幽水村的经济恐怕是最不需要担心的问题……”朱幽蒹的声音响起，没有先前那么轻快，而是多了沉稳。
“对对对，”李信陵急切的声音响起，“现在最重要的问题是救人，尽快救人，把那些受伤的人都救回来，赶紧联系其他地方的医院，多带点医疗直升机和专家，早一秒来就能救好多……”
“——最需要担心的问题是舆论管控，我们必须第一时间封锁幽水村，截断这里的网络，不允许任何人把这里的消息泄露出去。所有人在离开之前都必须签署最高级别的保密协议，否则一律关起来。”
小羽听着朱幽蒹的话，感到内心被铁锤重重打了一击。
“幽蒹，你疯了？”李信陵的声线里满是不敢置信，“外面那么多人，那么多信任咱们的旅客，那么多想来幽水村玩玩的客人……”
“信陵，相信我，我只是从政治角度出发去处理这个事件，”朱幽蒹安慰道，“受伤的人我们当然也会努力照顾，只要他们乖一点，不给咱们幽水村捣乱就是。”
“所以到底是怎么回事？”市委书记严肃的质问响起，“水潭中央那个难道不是普通的雕像么？为什么会突然变成一个……一个巨大的人，连一点征兆都没有？！”
“莫书记，凡事有阴有阳，有好也有坏，”朱幽蒹解释道，“气运和霉运，乃相辅相成之物。想要维持那么多人的好气运，那么就需要将那些人的霉运吸纳、掩埋起来，就像你吃完薯片后要处理掉塑料袋那样——幽水潭的谭底一直都是吸纳储藏霉运的中心地带。过去四百年，每一任我这样的仙女都是负责吸纳、转移和管理霉运的阴阳人，我们一直精心照顾着这里的水潭，为村民还有外来的人赠予好运。
然而一旦霉运过多，它们聚集起来后就会量变引发质变——它们不再是普通的霉运了，而是变成了诅咒。诅咒远比普通的霉运要凶险，效果之一你们也看见了，会变成那样的怪物，然后无差别对周围展开攻击。”
“朱幽蒹女士，相比那些古怪的理论，我们更关心的是，威胁是否被彻底消除？”一个斯文的男音响起。
“宋厅，消灭它的肉体仅仅只是将诅咒打回了原型，将它重新压制在幽水潭底，”朱幽蒹回答道，“每过一段时间它都会出来作妖一次，而现在随着越来越多的霉运被转化为诅咒，恐怕未来它兴风作浪的次数只会变多。”
“诅咒？”第四个男人的声音猛然出现，“如此重要的事情为什么不早点告诉？你知道你这样隐瞒不报害死了多少人么？”
“咳咳，黎局——”宋厅咳嗽了几声，“这个事情，其实是为了防止太多人知道，泄露消息影响蓉楚省的发展，所以只有少数人才有权限。”
“连我堂堂一个旅游局的局长都不能知道？”
“你就直接告诉我们，怎么彻彻底底把它弄死？”郑省长的声音再度咆哮起来，“我刚刚当上蓉楚省的省长才不到半年，现在就出现这么大的事故，上面怪罪下来别说乌纱帽了，屋里你们现在坐着的这几十号人都得进去！整个蓉楚省都得来一次大换血！”
“放心，郑省长，我们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他们不敢动我，我一个人就有掀摊的能力——我有把握把在座的各位都保下来，但你们也得尽量配合我，压制幽水潭下面的诅咒。”
“说你的要求。”郑省长的声音显得很疲惫。
“重启原本的漂泊者计划，这是唯一可行的方案。”
“漂泊者方案，那是什么？”小羽和李信陵几乎是同一时间问出——一个在脑海里一个直接脱口而出。
没有人回答她，屋内陷入一阵沉默。
“现在是二十一世纪四十年代，赛里斯正在稳中向好，向着成为发达国家而前进，”宋厅不紧不慢说着，话题和先前似乎完全无关，“想要执行漂泊者计划，会需要相当大的定力，以及足够缜密的谋划。”
“如果你们没有信心，我可以和上面来调查的人予以详细说明，”朱幽蒹同样是不紧不慢回复，“这只是为了造福幽水村和蓉楚省所迈出的一点小小的付出而出，这只是——时代的局限、无奈的抉择、必要的牺牲、伟大的探索、发展的阵痛、曲折的前进罢了。”
屋内再度陷入沉默。
“麻烦再为我安排下和南部战区总司令的会议，我想幽水村是时候向着崭新的道路前进了。”
最后还是郑省长作总结性发言收尾：“同志们，考验我们的时候到了，要充分拿出决心和毅力，拿出主观能动性和……”
十分钟的废话发言后，屋内响起热烈的掌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