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断崖之外数里,一处被汹涌海潮千万年啃噬而成的礁石洞穴深处有一个破庙。
咸涩冰冷的海风裹挟着细碎的水沫,不断灌入洞穴,在嶙峋的岩壁上凝结成湿滑的水珠,滴落在下方一个蜷缩的身影旁。
谢祁阳——一个约莫二十出头,面容普通到丢进人堆便再也寻不见的青年——正失魂落魄地瘫坐在破庙门口冰冷刺骨的礁石地上。
男人身上那件粗劣的麻布衣衫早已被潮气和盐渍浸透,紧紧贴着他嶙峋的肩胛骨。
他眼神空洞,如同两潭枯竭的死水,茫然地投向洞穴外那片翻涌不息、铅灰色的海。
绝望与麻木,像一层厚重的苔藓,深深扎根在他年轻却灰败的脸上,挥之不去。
他死死抱着双臂,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发出“咯咯”的轻响。胃发出空洞而持续的轰鸣——他已经整整三天没吃过正经的食物了。
他是一名穿越者。
“早知道……早知道雷雨天不该手贱打那黄油……” 一个充满悔恨的念头,在他麻木的脑海中无力地翻腾着。
几天前,他还是地球上一个决心躺平、衣食无忧的普通青年。二十六岁,刚毕业几年,运气眷顾,捞到一份尚算体面的工作。虽无女友,蜗居小窝,下班后沉浸在游戏、小说、短视频构筑的舒适圈里,他也自得其乐,觉得人生不过如此。
然而,一切在那个阴沉的下午彻底颠覆。百无聊赖的他,被一款评论区“好评如潮”的修仙黄油吸引,六十块的“巨款”也没能阻挡他点击购买的手。
三十个G的庞大体量,更是让他觉得物有所值。
下载进度条缓慢爬升的间隙,他拉严了窗帘,甚至翻出了尘封的焦(胶)作女友,准备一场沉浸式的“修行”体验。
就在他满怀期待,指尖即将点开那诱人游戏图标的刹那——一道惨白刺目的闪电,如同上苍投下的审判之矛,精准无比地贯穿了他小屋的屋顶!
再睁眼,灵魂已坠入这方名为“太阎”的浩瀚大世界。
最初的狂喜几乎冲破胸膛——仙路长生!拳打天骄!脚踢神女!登临绝巅!无数网文主角的辉煌图景在他眼前闪耀。
然而,冰冷的现实给了他致命一击。穿越最初的狂喜,早已被现实的冰冷碾得粉碎,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
几天前,他怀揣着那块唯一值钱、温润如脂玉佩忐忑地拦住了路过小镇的那个炼体境散修。
这玉佩是他父母祈福时为他求来的,他偶然路过典当铺时,被意外瞥见的店小二追出来称之为绝世好玉。
那散修姓张,一脸风霜,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检测的过程简单粗暴,张修士粗糙的手指带着一股蛮横的力道按在他几处穴上,一股微弱却霸道的气流在他体内横冲直撞,带来撕裂般的痛楚。
“哼。”张修士收回手,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他冷冷地说道,“凡体,废脉。筋络淤塞如朽木,丹田死寂如顽石。仙路无门,莫要痴心妄想,安心做个凡人吧。”
那冰冷的宣判,每一个字都像重锤砸在谢祁阳的心上。他献宝似的递上那块寄托了全部希望的古玉。
对方却只是随手掂量了一下,像丢垃圾一样揣进怀里,连多看他一眼的兴趣都欠奉,转身便走,那轻蔑的眼神,如同看一只挡路的蝼蚁。
“仙路无门”四个字,如同冰冷的枷锁,彻底锁死了他所有的幻想。小镇“清河镇”那不算高大的夯土围墙,此刻在他眼中却成了无法逾越的天堑。
那一刻,谢祁阳感觉支撑自己穿越以来所有幻想的支柱,轰然倒塌。
没有修行天赋,注定蝼蚁一生!那他穿越的意义何在?居无定所,形同乞丐!没有手机电脑的廉价娱乐,连每日果腹之物带着一股发霉的酸腐气。
他开始尝试融入这个陌生的世界,寻找生计。然而,他这身格格不入的衣着、苍白虚弱的模样、以及眼中无法掩饰的惊惶迷茫,都让清河镇的居民视他为洪水猛兽。
他靠近任何一家店铺,迎接他的都是警惕的眼神、迅速的关门声,或是粗声恶气的驱赶:“哪来的乞丐?滚远点!再靠近放狗了。”
饥饿像附骨之疽,日夜啃噬着他。他试过在镇子边缘的垃圾堆翻找,里面除了腐烂的菜叶和散发着恶臭的污物,连一点像样的残渣都没有。
他眼巴巴地看着一个刚出笼、热气腾腾的白面肉包子被店小二递给一个衣着光鲜的客人,那浓郁的肉香混合着麦香,如同最残酷的酷刑,刺激得他胃袋疯狂抽搐,口水不受控制地分泌,又被他狠狠咽下,喉咙火辣辣地疼。
一次,他饿得实在受不了,踉跄着靠近一个卖粗粮饼的小摊,声音干涩地哀求:“行行好…给口吃的吧…我什么都能干……”
摊主是个满脸横肉的汉子,二话不说,抄起脚边一根手臂粗的木棍就砸了过来,同时厉声呵斥:“滚!臭要饭的!再敢靠近,打断你的狗腿!”
木棍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带起的劲风让他浑身一哆嗦,连滚爬爬地逃开,身后是摊主恶毒的咒骂和围观者冷漠的哄笑。
他还看到旁边铁匠铺里两个赤着上身、肌肉虬结如岩石的大汉,正抱着胳膊,一脸戏谑地看着他,那粗壮的小臂,确实比他的大腿还粗!
眼神里的凶悍,毫不掩饰。谢祁阳毫不怀疑,自己若敢偷他们一个饼,下一刻就会被那砂锅大的拳头活活打死。
尊严?在饥饿和生存面前,一文不值。他像阴沟里的老鼠,只能在镇子外围的阴影里活动,靠着挖到的一点苦涩难咽、不知名的草根和树上几颗酸涩的野果勉强吊命。
每一次吞咽,都伴随着强烈的反胃感和对过去地球安逸生活的巨大落差带来的痛苦。
身体的虚弱感与日俱增。走路开始打飘,眼前时常发黑,耳鸣嗡嗡作响。原本还算干净的脸颊迅速凹陷下去,颧骨高高凸起,嘴唇干裂出血。
那件与他一起穿越过来的衬衫虽着时间的推移也逐渐沾满了泥污和草汁,变得又硬又臭,紧紧贴在嶙峋的骨架上,更显凄惨。
“已经一个多星期没有洗澡了,好难受。”他这般想着,他是南方人,没穿越前,一天不洗澡都睡不着觉。
但脏,已经是他目前最能忽略不计的东西了。
几天后,他离开了清河镇的范围,漫无目的地游荡。每一步都沉重得像灌了铅。
死亡的阴影如同实质般笼罩下来。他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在快速流逝。也许明天,也许下一刻,他就会因为力竭倒毙在某个荒草丛中,成为野兽的口粮,无声无息地腐烂消失在这个陌生的世界。
他开始恐惧夜晚,因为寒冷会加剧他体力的消耗,而黑暗会放大他内心的无边恐惧和绝望——对未知的恐惧,对孤独死去的绝望。
在这个伟力归于自身的世界,无法修行,便意味着永恒的底层。是随时可能被路过的凶兽踏成肉泥的背景板,是修士斗法时一道微不足道的湮灭余波!
他漫无目的地游荡,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
就在昨日黄昏,他浑浑噩噩来到这片断崖附近。暮色苍茫中,他无意抬头,目光瞬间被远处崖顶的景象攫住——一个银发如瀑的身影,静静伫立。
少女周身弥漫着清冷月辉般的光晕,仿佛月宫仙子谪落凡尘。
那惊鸿一瞥的绝世风姿,那举手投足间引动的、令空气都凝结出细微冰晶的恐怖异象,深深烙印在他眼底,而在少女的身侧,侍立着一个气息沉凝、样貌模糊的精壮男子。
那他穷尽一生,连仰望都望不见项背的绝巅,是别人的开始。
突然,他感觉被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给锁定了。那精壮男人不知什么时候看向了他在的方向。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那精壮男子绝非善类,护卫?道侣?无论哪种身份,自己这蝼蚁般的窥视,都足以招致灭顶之灾!他慌忙低下头,缩紧身体,只想尽快逃离这片是非之地。
就在他失魂落魄、深一脚浅一脚准备离开时,一阵强猛的海风打着旋儿卷过崖壁,竟将一件轻飘飘、素白色的织物碎片,直直吹拂到他的脚边。
谢祁阳下意识地弯腰,指尖触碰到那织物。入手冰凉丝滑,非金非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柔韧。
借着昏暗的天光,他看清了上面用极细的银线绣着繁复玄奥的云纹,边缘撕裂的痕迹参差不齐,仿佛是被以蛮力撕开。
尽管破损不堪,但这碎片本身依旧散发着一种极淡、却沁入骨髓的寒意,让他因绝望而燥热混乱的心神,竟诡异地感到一丝宁静。这绝非人间凡品!
“是…是那个银发女子遗落的?”一个猜测浮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