改天换日莫过如是。
舒时侧首，目光落在自家女侠。
瞧见荀依发丝稍有凌乱，气息微微起伏，和法身交手并非易事，但除此外，荀依也没过多狼狈，稍安下心。
“没事。”
荀依淡淡应了一声，视线在舒时身上短暂停驻，随后轻轻移开，再次看向对面的木有身上，清冷依旧。
舒时同样顺势瞧去，方才一招未尽全功，心中还觉有些惋惜。
这般好的偷袭时机实在难寻，没能一下重创木有，接下来怕是要接一场苦仗。
待定眼瞧去，正要开口，却意外的还是个熟人。
舒时面色顿时古怪起来：“老前辈，前日寒江江畔，我听你来北境寻仇，却不想寻的不是云家，而是寻到我家荀依头上来了？”
舒时此前还真没认出那天江畔的老者就是木有。
“你家荀依？”木有神色一滞，显然也是认出了舒时，认出偷袭之人，便是与荀依关系颇为亲昵的两个小辈之一。
木有凭空而立，打眼细瞧，想到那日舒时自诩江湖高手的戏言，啧啧有声：
“倒还真叫我看走了眼，究竟是何等法门，居然能让外景宗师伪作成与普通人一般无二？”
不论是前日巧遇，还是这两日暗中观察，这年轻小哥还都是个未曾开窍的凡人。
如今怎么转眼一变，就成了宗师级别的顶尖外景？
若说是有神功秘法敛息，木有却是不信。
除非专精变化、替灾之道，否则高手之间，气机交感，哪怕是再高深精妙的敛息法，也根本藏不住一身神韵。
好似荀依举手，投足间天人合一，看着普普通通如似凡人，但这份“普通”就非比寻常。
“这却不能如实相告。”舒时发现木有没着急动手，含笑应着招呼。
木有不急，舒时也乐得这般拖延时间。
说不得多拖延片刻，阳一真人那边就要腾出手了。
木有嘿了一声，像是不爽他的滑头，但也不纠结这茬，只是复而叹道：
“你小子颇合老朽眼缘，老朽卖个老，且问你一句，以怨报怨，以仇报仇，天经地义，可是正理？”
“理当如是。”
舒时轻轻颔首没有反驳，但刚说完，不等木有开口，就反问起来：
“可老先生既寻上荀依，想来也是认亲疏是非，是非要在亲疏后的道理？”
这是一语双关。
一方面何仁笛本不是什么善类，打杀了那叫做为民除害，替天行道。
为弟子报仇站得住理，为恶贼报仇却是不行。
另一方面更直白了，哪怕荀依有错，舒时也不认。
得亏是荀依修为在身，影响了心境，不然舒时此刻还要琢磨着补充一句，咱就是认亲不认理。
木有哑然。
他嘴上和荀依说自己认理，但本就对自己站不住理心知肚明。
此时再听舒时一言，瞧得两人俊朗貌美的模样，一似天中仙君气度斐然，一似九天神女风姿潋滟。
自己倒像是说书先生口中的妖魔鬼怪，见不得这对璧人美好，故而与之添堵作对，一时竟有些说不出话。
亲疏是非……亲疏是非！
他咀嚼这个词汇，似想到了什么，浑浊眸中似有追忆，最终又摇了摇头，化作怅然叹息：
“倒是牙尖嘴利……也罢，合该此理。”
比对上一个荀依更棘手的事情，是同时对上两个荀依。
话音甫落，木有不再多言，枯瘦粗糙的手掌一翻，掌心赫然多了一枚石块。
其通体呈一种土黄色泽，好似沉淀了万古岁月，表面坑洼不平，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苍莽、古朴、厚重气息。
它出现的同时，周遭的光线都似乎黯淡了一瞬，仿佛连光线都被其本身的存在所扭曲！
可还不待人打量细貌，只见木有单手一握，神光乍起，即刻有难以想象的伟力，自那毫不起眼的土色石块中汹涌迸发！
刹那之间，天地凝滞，万籁俱寂，浩荡神威充塞寰宇——天黑了。
非乌云凝聚，却有黯淡阴影如同深色幕布，遮蔽煌煌大日！
舒时愕然抬头，古朴、苍莽、厚重之气迎面而来，天中不知何时，腾现出两座神山横跨苍穹！
一者雄浑如龙脊，一者险峻似天柱！
两座神山呈现倾倒之状，抬头望去，遥看山尖，瞧得庞然巨物，一时有错乱荒谬之感涌现心底。
竟叫人分不清是自己从高处摔下，还是神山倾倒而落，混淆上下四方，犹如天地倒悬！
一山名太行，一山是王屋！
舒时忽然想到前两天云在山讲的话，竟然没有任何是在夸张。
他刚反应过来，再看去先前木有方位，发现空空如也，其已经不见了踪影。
就这么跑了…跑了……
舒时心知嘴角抽动是很傻的表情，但还是为木有能屈能伸的果决而感到无言。
这老家伙前两天寒江钓雪不是还挺有高人风范吗？
“把山托向天外。”
自家女侠素来便是冷清的声音响在身侧，舒时回过神，明白她的意思。
这山可不能真的砸落地面。
不然最轻的后果也是地脉偏移，土龙翻身，无数百姓受难。
但望着那遮天蔽日、法则交织的浩瀚投影，舒时也不由得有些无力感。
“我要怎么做？”
缺少斗法经验，舒时下意识是想着飞上去举托起来。
瞧两座神山架势，虽然只是投影，上面交织的天地法理可不是作假，他一时不太确定行不行得通。
荀依有更简单的方法。
“身化天地，如身使臂，如臂使指。”
“什么意思？”
“学我。”
荀依点了他一句，来不及多说，抓住了他的手。
软玉在握，却是容不得舒时体会，下一刻又有道韵流转的雅香贴上前来萦绕鼻端。
舒时来不及愕然，察觉荀依贴来近前。
随即眉心玄关相抵，出自同源的法力相交，在舒时没有抵抗的前提下融为一体。
一股难以言说的水乳相融微妙感觉传来，舒时不知道荀依要做什么，但很配合地放开心神，沉浸其中。
荀依微微垂敛的美眸中，有粼粼波光，似法理交织。
紧接着，又有两点本性灵光从二人泥丸宫脱出，其周身萦绕薄薄微光，好似缩小版的两人，绽放光华。
霎那间，荀依真灵裹挟着舒时真灵高抬而起，扶摇直上！
两人真灵仿佛挣脱了肉身的桎梏，瞬息间冲破九重云霄，跃升至无穷高处！
荀依高居天中，神色愈发空灵冷清，美眸一扫，九州四海，山河脉络，芸芸众生，皆在眼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