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壶杨梅酒见底时,徐铭的视线已经无法对焦。他撑着桌面试图保持平衡,却看见对面坐着两个摇晃的徐裳倾——一个在夹毛肚,一个正冲他做鬼脸。

“嗝——”酒精混着火锅味翻涌上来,徐铭捂住嘴,“真……真不行了……”他晃了晃越来越沉的脑袋,睫毛上凝着火锅熏出的水汽,“再喝……怕是要爬回去了……”

“小趴菜!”徐裳倾拍桌大笑,手里的酒杯溅出几滴紫红酒液。她试图展现自己游刃有余的姿态,却差点从塑料凳上滑下去,“我这才……嗝……热完身呢!”

两人醉醺醺地对视片刻,突然同时笑出声——徐铭的眼镜歪到一边,徐裳倾的马尾辫早就散了一半,活像两只偷喝大人酒的小醉猫。

“认输认输……”徐铭举起发软的手投降,袖口沾着不知何时打翻的麻酱,“我眼皮都在跳踢踏舞了……”

徐裳倾撇撇嘴,转身时差点带倒椅子:“老板!结……结账!”她从兜里掏出的钞票飘落在地,最后还是徐铭迷迷糊糊地捡起来递过去。

推开店门的瞬间,凛冽的寒风让两人同时打了个哆嗦。徐裳倾缩起脖子时,忽然被带着体温的羊绒围巾裹住——徐铭正笨拙地把围巾分她一半,酒精麻痹的手指打了三次才系好结。

熟悉的洗衣粉味道混着少年气息萦绕鼻尖,徐裳倾怔怔望着近在咫尺的喉结。去年醉倒时没看清的轮廓,此刻在路灯下投出颤动的阴影。

寒夜的路灯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徐裳倾歪着头靠在徐铭肩上,发丝间残留的杨梅酒香随着呼吸轻轻拂过他的脖颈。徐铭喉结滚动,试探性地环住她的肩膀——当感受到掌心下的温度没有躲闪时,他悄悄收紧了手臂。

“回家吧。”徐铭的声音比夜风还轻。

徐裳倾低低应了一声,睫毛在脸颊投下颤动的阴影。她任由自己陷进这个带着酒气的拥抱,袖口下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串银手链。

老式居民楼的声控灯随着脚步声次第亮起。推开门时,小黄兴奋的尾巴在黑暗中划出金黄的弧线。徐裳倾蹲下身揉搓狗狗的耳朵,仰头时看见徐铭站在玄关揉太阳穴的模样,知道他已经是酒精上头,困得不行了。

“太晚了……”她听见自己说,声音比想象中要软,“就睡这吧。”

徐铭迷迷糊糊点头的样子让徐裳倾想起他小时候被她训斥时的表情。酒精作用下,他连拖鞋都穿反了,却还记得摸黑找到卫生间门口的开关。

“你的床铺没收……”她看着徐铭摇摇晃晃的背影,摇了摇头。

花洒的水声响起时,小黄叼来徐铭落下的围巾。徐裳倾把脸埋进柔软的羊绒里,这是她织的羊毛围巾,每到冬天徐铭都会将她送的整套羊毛针织五件套拿出来穿,还一穿就是整个冬天。

这个围巾是徐裳倾的第一个针织作品,以现在她的技术来看,确实是针脚都有点歪歪扭扭的失败之作。

有时间……可以再织一条,不,织一套,让他换着穿。

徐裳倾刚想着,随即又否定的摇摇头,没时间了呢。

洗完澡精神了些许的徐铭,见徐裳倾黯然站在那里不知道想什么,出声道:“嗯?你怎么还站在这里?”

“哦,没事。你赶紧睡吧,我也要洗澡了。”

徐铭见徐裳倾有些慌张的走进卫生间,不明所以的摇摇头,想不通就不想了,打了个哈欠走进房间。

徐裳倾对着镜子看着镜中赤果的自己,双眼有些迷离,随即又坚定下来。

徐铭钻进有点冷的被窝,左一滚右一滚脚一抬,将自己裹成个粽子,三秒就进入了熟睡模式。

而他睡到正舒服的时候,忽然被一阵凉意惊醒。他迷迷糊糊伸手,却触到一片丝绸般的肌肤,随即他便意识到了什么,猛的睁开了眼睛。

月光透过窗户,为徐裳倾的轮廓镀上银边。她散开的黑发铺满枕头,发梢还带着潮湿的香气。两人鼻尖几乎相触,徐铭能闻到她呼吸间残留的杨梅酒甜香,混着和自己相同的沐浴露味道。

徐铭的喉结剧烈滚动,睡衣下摆被她不安扭动时带起的被单摩擦出细碎声响。门外,小黄扒门的声音突然显得格外清晰,爪子在木门上刮擦出规律的节奏,像极了两人此刻失控的心跳。

“你……你这是干什么……”徐铭的嗓音沙哑得不像话,手指碰到她滑嫩的肌肤又触电般缩回。她身上完全不着片缕。

“送你生日礼物啊……”徐裳倾带着颤抖的声音出卖了她此刻的心情。

“你……我还没到生日呢。”

“那你要不要嘛……”

“……要!”

“……”

“……”

“等等……我能反悔吗?”

“晚了!”

“……”

“……”

“……你温柔点……”

“谢谢你,小倾。还有,我爱你……”

“……不许这个时候表白!”

…………

天边刚泛起蟹壳青时,徐裳倾咬着牙撑起身子。酸疼的腰肢让她倒吸一口凉气,险些碰倒床头的闹钟。月光残影里,徐铭的睡颜还带着少年稚气,睫毛在眼下投出浅淡的阴影,嘴角微微上扬,似乎正做着美梦。

她穿好高领毛衣遮住锁骨处的红痕,手指在徐铭的唇上悬停片刻,最终只敢用指腹轻轻蹭了蹭。那个比羽毛还轻的告别吻带着咸涩的泪味,消失在凌晨凛冽的空气中。

楼下那辆银色桑塔纳的车窗结着霜花。徐裳倾蜷进后座时,真皮座椅的凉意让她打了个寒颤。

“大年初一的让我这么早来接你,你还真不客气啊。”许玥的声音从驾驶位传来。

“没办法啊,谁让你是我最好最好的玥玥呢。”徐裳倾嬉皮笑脸的说道。

许玥笑了笑,随后严肃的说道:“最后再问一次,你真的想好了?”

车厢陷入漫长的沉默。徐裳倾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楼上那扇窗户始终没有亮起灯光。

“我想好了,就这样吧……”

“……你不觉得最受伤的那个人是徐铭吗?”

徐裳倾落寞的苦笑道:“但让他活在我和家人的夹缝中间,他会更痛苦。”

许玥叹了口气,手一打方向盘启动了汽车:“希望你别后悔吧。手续已经办好,T中不用去了。过完年拍一部戏,然后再出一张专辑,九月去中戏报道。”

许玥有钱有人脉,加上徐裳倾本身成绩不差,在圈里已经有些名气,入中戏深造并不是一件难事。

桑塔纳碾过鞭炮碎屑,驶向高速路口。徐裳倾突然扒着车窗回望,阳台上似乎有个模糊的身影。但当她眨掉眼泪时,那里只有晾衣绳上挂着的黑色羽绒服在风中摇晃。

徐铭是被窗外的鞭炮声惊醒的。

他迷迷糊糊伸手往旁边一探,掌心只触到冰凉的床单。睁开眼时,阳光已经透过窗帘的缝隙在地板上投下金色的线条。枕头上残留着淡淡的洗发水香气,让他恍惚间以为昨晚只是一场过于真实的梦。

直到他掀开被子准备起床——

床单中央那抹暗红的痕迹像一记重拳击中他的胸口。徐铭猛地跪坐在床边,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那块血迹,昨夜的记忆如潮水般涌来。月光下徐裳倾颤抖的睫毛,她咬着自己肩膀时留下的牙印,还有最后那个带着哭腔的"疼"字。

“小倾?”徐铭光着脚冲出房间,声音在空荡荡的屋子里回荡。卫生间、厨房、阳台……每个角落都找遍了,连小黄的狗窝他都反过来看看。

徐金花带着小黄出门了,家里只有徐铭自己的回声。

失望的回到房间,他才注意到键盘下压着的信封。徐铭的指尖在触到信封的瞬间就开始发抖,那是一种不好的预感。打开信封,从里面掉出来一张银行卡,但徐铭看都不看,急不可耐的读起了信件。

徐铭:

当你读到这封信的时候,我已经离开了。

原谅我的不辞而别,也原谅我的自私。昨晚的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的,但那不该成为束缚你的理由。

这段时间,我看着你在医院和家之间来回奔波,看着你夹在我和你父母之间左右为难……我比谁都清楚,这样的日子对你来说有多煎熬。你父亲说得没错,如果不是我的固执,阿姨不会变成现在这样;如果不是我的任性,你们家不会闹到这一步。

我不能再让你为难了。

这张卡里存了足够的钱,足够支付阿姨所有的治疗费和后续康复费用。密码是你的生日。每个月我都会按时往里存钱,你别拒绝,就当是我对阿姨的一点心意。

徐铭,忘了我吧。

我不是在说气话,也不是在试探你。我是认真的。你还这么年轻,未来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一个不会让你和父母反目的人,一个不会让你左右为难的人,一个能堂堂正正站在你身边的人。

别找我。

我不会换号码,也不会躲着你,但我们都该往前走了。把昨晚当成一场美梦就好,梦醒了,日子还要继续。

答应我,好好照顾阿姨,好好完成学业,也……好好开始新的生活。

如果有一天,你遇到了那个能让你轻松笑出来的人,记得请她喝一杯杨梅酒。就当是……替我敬你的未来。

你的小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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