催人寒毛耸立,地牢阴寒的空气夹着霉菌的馊味,涌入墨绿军装的缝隙,又似要吞噬掉纯铜制勋章上同心的十二角星图案。

他习惯了,无所谓。

“🌿👨🐴的……这……这👨🐴是什么🐶💨安排啊?!”宛如打铁锤訇然敲击而钝响,巴夫里恩跟她对上眼的第一丝意念,震得他头痛欲裂,甚至连持枪的右手都抖了几分,但从军的经历还是教他维持外表的镇定,他感受到自己扳着枪把的指节进一步绷紧,赭红色的防滑纹理钉进了掌肉,手背盘起三四络青筋。

地牢石壁渗出的水珠坠在挎肩绶带上,散成数颗并按其倾角滚下来,描刻出一道道弯曲的冷痕。

执握着野心的军官斜目而视,那蜷缩的身体迟缓显形,飘飘似灭的烛火在女孩眸中被濯洗成可可豆色,和她凌乱的细软毛卷发一样没有高光。她瘪着小嘴,眉骨的走势柔顺,血污仿佛稻草粘着脸庞干涸了,满是迷茫,这一切落在地面的影子竟颇像是他长女、次女的混合,与记忆深处最后一次回首时的她们……不对,不对!她们还在世时一直被父亲严令禁止当🐔,因为他再怎么劳累,咬咬牙也就撑得起整个家了。他管不了别人,至少要在有话语权的家里立法。

“🈶🐴🆙🈚️🐴👨‍👩‍👧‍👦🐶💥🀄️,💩🦋💀🐴🧠🐶🐱🐭🐰🐮🐷🐔……”他以前绝不在家人面前🐴🤮🌺的,谁知道,如今也没这个机会了。

除了法埃尔首相与手感扎实的枪械,他谁都不信。

若大女儿和小女儿尚在,他多希望砸碎这些徒有其表的勋荣,屈腿半蹲,使劲地拥抱她们,用拇指拂去她们额角粘着的一缕稻草,听听她们当天比赛编竹篓收获的丰硕战果——亚狄乌拉赢的次数较多——他会无比自豪,因为这是他从竹篾的挑压到绕插织口一点一滴教给她们的谋生方式,虽然,自己身为父亲也并非没打过她们,可……手段归手段,目的归目的,出于稳定军心的必要之责,可以纵容被仇恨蒙蔽了的麾下报复亚弥镇居民,“手段归手段,目的归目的”,他不由己地用这句辩辞来掩盖私欲、缓解双重标准的矛盾。

他爱她们,如一棵怕果实摔坏而特地生得低矮的树,如颓阳竭力探出地平线告别的残照,亦如夜色恋恋不舍为山河铺垫的床褥,勾划应然的尺规篡夺父之名号。

他发怔地想,铁链拖曳声蓦地剐裂沉寂。

胸肋所庇护的心炉滚烫得异常。

把叙事的舞台拱手相让,在牢笼其他奴隶的注视之中,她挪动膝盖跪着移向巴夫里恩,睫毛如枯枝秋叶将落未落般战栗,袒露了颈周部暗红的掐印,然而他却看不出她的神情有何畏惧,只觉自己的太阳穴正随着她脚踝镣铐“铃铃”的碎音,突突抽跳:“假如上帝判你凌晨死,你便活不到第一抹曙光洒下。”说完了只有他一个人能懂的话,他踏下铁靴来回地将苔藓碾成糊状,刮纱布似的动静作罢后,再稍侧过身子,拉多姆Wz.35的枪口指定了低贱的奴-婢,更瞄准了往日乌云密布的City of Tears。

奴隶暂不知抛光得浮跃青黑色的权柄是何物。

只知,铁链抻直,遏止了她前进。

“嗙!”

手腕一微震,尖啸的弹头狠狠撕咬在锁链环扣上,原先光滑的9mm帕拉贝鲁姆弹体表面霎时像空纸壳一样叠挤褶皱,几乎同一刻,反作用力将它冲撞至四分五裂,迸溅的亮蓝火花载着破片绽向了每个方位,在弹壳入地的“叮叮”声收束间擦过三月響的脸颊,牵扯出雾状喷射的血影:

我が意を得たり。

That's exactly what I want.

不是一场公平的战斗,而是单方面的统治——让他们的眼睛只能看见祂的影像,让他们的鼻子只能嗅到祂的香薰,让他们的耳朵只能听任祂的差遣,让他们的皮肤只能感触祂的折磨,让他们思想的跑马场只为歌颂祂而运转。

一颗不存在的头颅左右摇摆,挖除了某种程度上更不存在的颈椎的支撑,犹如捕猎中的水螅刺须般甩晃,活脱脱成为了一个离奇古怪的不倒翁,眼孔随之溢出越来越多的纯黑墨汁,这一批粘稠肉冻般的造物书写着雨水的形而上学,继而对它的失败开诚布公,以诗歌譬喻悲怆是不可能的。

奴隶主不过是一朵朱缨宝饰的浮萍,被倒逆的雨幕捧入天堂,紧接着他自会发现已然身处地狱的真相。于是乎,他沙哑的命令在地牢回荡,得不到一句应响,她数尽了本来簇拥着他的奴隶的名字,而她自己的名字在理清了神的绳结后仍未穷极,无限衍义,导致了理论角度不可辨识的绝对随机性,她作为汪洋承托了全部星罗棋布的孤岛。这不足以构成片面的描述,以至于也不构成片面的描述的片面描述……我的尘埃表象化了你试图命名我的否定后推,这种螺旋态的重复已经是坍塌函数输出的结果,由于性质本身乏善可陈,你还是无法淬炼出我是我。

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三月響……请你在那个找不到我的地方找到那个在找不到的地方能够找到的找不到的我吧……三月響捻起金簪别入发髻时,玉珠相碰悠响,声的性状,魔女的特权, ,各种定义特权的特权。

此后,回音皆失,你摸索着想要离开伟大黑暗,指纹似乎探查到附着在内壁的坍塌函数值,它如三月響所说的那样表象化了。这条路幽深得吓人,但你最终仅仅是爬出了枪管。

巴夫里恩的枪法,素来可媲美外科手术室的操刀医师,就算是惊起的硕鼠逃窜,没有撞上军靴,也会被眼疾手快的他跨出脚踩得爆脓浆,骨头尖捣破薄薄一层皮毛,内脏交杂血汤的肉粥流淌遍地,淹死传播鼠疫的跳蚤。由这般敏锐的目力加持的他——“居然射偏了吗……我女儿们要是有你这运气就好了。”他如释重负地长舒一叹,少许冒腾腾的火药烟气模糊了眼帘,反而使铁扣那块伤疤愈发清晰如新凿的缺口。

少女完全笼罩在巴夫里恩魁梧的身影里,在其形同巨大方碑的两肩之间,仿佛披上了久违的衣物,整张脸看不透是挂着喜悦或悲伤,发愣或慌乱。

“噼!”

“哐!”

“呯!”

“嗙!”

“咔!”

“啪!”

“砰!”

一瞬七枪沿着导棱线,咆哮飞抵,锁链如同遭受群狼的獠牙剥食,“哗啦哗啦”地惨叫和扑腾,但次次扭动残躯,都会被焚焰的利齿后继而至精准刨出屑末,彻底溃炸开,连靠边些的铁质都为这高温泛出暗红了,唯留一阵余音绕梁的沉默,等待长官反馈。

嘴角抽搐地“啧”了一声,巴夫里恩匀定呼吸,板着脸故作冷漠:“呵,真命大。”

……

“到爸爸这儿来。”

“Pa、pa?”咬文嚼字之际,她的睫毛终于承受不住泪珠的重量,这清泪溶解了常年伴着他征战的军装,暴露出内里那位怀抱女儿躲避战火的青年父亲。他轻轻颔首,从中洞见自己不再畸形的倒映,浊眼也不再织聚双相障碍发作的血丝——像他屠戮的亡魂濒死的目光——而黝黑的手掌落下,不是给拉多姆Wz.35手枪换弹,只是搓去少女面上的结痂。

她怯懦地问,语气带着三分不确定,五分畏惧,二分不易明察的亢奋,“咳咳,您……您是来光顾生意的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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