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文远的声音平静得像在讨论明天的天气。
“具体怎么定义?路上遇见装不认识?食堂吃饭要隔三张桌子?”
荆落雨用钢笔尾端轻点下巴,在笔记本上划了道线:“自然过渡就行。比如这周还能一起吃饭,下周就变成点头之交。”
萧文远嗤笑,“所以我要装成被甩的可怜虫?”
“随你。”荆落雨合上笔记本,“反正明天谣言就会传遍全校——‘校花玩腻了穷小子’,或者‘书呆子终于受不了控制狂’。”她嘴角勾起讽刺的弧度,“你选个喜欢的版本。”
萧文远突然弯腰凑近,近到能数清她的睫毛:“要不要加个分手炮?让剧情更逼真?”
钢笔尖在纸面上洇开墨点。荆落雨用笔记本抵住他胸口:“根据《刑法》第二百三十六条,这种玩笑可以让你进去吃三年牢饭。”
萧文远直起身,吹了声口哨,“那分手礼物总要有吧?要不学校天文台那架望远镜怎么样。”
“已经准备了。”荆落雨从包里拿出个纸袋,“《如何赚到第一桶金》和《穷爸爸富爸爸》,够你看到毕业。”
“喂,你这还不如送我两块肉呢。”
荆落雨翻了个白眼,从包里取出一个牛皮纸信封,塞到萧文远手里。
“这是本周的。”她说话时,一缕头发垂落在脸颊旁,发梢微微卷曲。
萧文远接过信封,熟练地在掌心掂了掂分量。
里面是两千块——比平时少了一半。
他挑眉看向荆落雨,后者正用食指轻轻敲打着她的笔记本封面,节奏像是某种摩尔斯电码。
“按照我们说好的,提前结束的话,会给你补偿。”
她从笔记本夹层里抽出一张支票,动作流畅得像变魔术。
萧文远接过支票,借着路灯检查水印。
工商银行的防伪标记清晰可见,荆落雨的签名一如既往地工整,连笔画的收尾都一丝不苟。
他注意到支票日期写的是明天——这女人连一天的利息都不让他多拿。
“所以,”他把支票对折塞进钱包内层,“什么时候公开?”
“周日晚上。”荆落雨将头发别到耳后,萧文远注意到她今天戴的是那对珍珠耳钉——他在地摊上十块钱三对买的。路灯的光线让珍珠表面泛着病态的黄色。
“我父亲周一要出差,没必要让他知道这些变动。”
远处传来学生会的广播声,提醒那些还在拖堂的老师已经放学了。
萧文远数了数信封里的现金,二十张百元钞票,崭新得能割破手指。
“分手后呢?”他突然问,“突然形同陌路太假了。”
荆落雨从笔记本里撕下一页纸,上面写着几行字。“未来一个月,每周三你会收到两千。”她顿了顿,“如果在学校遇到,保持基本互动就行。”
萧文远扫了眼那张纸。字迹工整得近乎刻板,连“偶遇时点头示意”这种细节都写进去了。他注意到最后还有一行小字:“如有特殊情况,另议。”
“特殊情况?”他用指甲在那行字下面划了划。
荆落雨的目光飘向远处。“特殊情况下,可以考虑延长时间;比如迫不得已的情境下,我临时需要一个男朋友撑场面,那时候我再临时聘用你,工资翻倍。”
听到这话,萧文远啧了一声,“早知道我就应该当临时工,这么算来,我好像少赚了一半的工钱。”
“临时工可不会让人工作超过三天。甚至不超过一个晚上。”
荆落雨说着,漫不经意地捋起长发。
夜风吹得落叶沙沙作响。萧文远把纸条折成方块塞进裤兜,布料摩擦发出轻微的声响。
“你那个笔记本...”他指了指她怀里的烫金本子。
荆落雨的手臂微微收紧。“会收好。”她的声音突然变得很轻,“关于你的部分...只是些观察记录。”
路灯突然闪烁了几下,在两人之间投下跳动的阴影。萧文远注意到荆落雨左手中指上的墨水痕迹比平时更重了,像是刚写完大量笔记。她的睫毛在灯光下投下细小的阴影,让人看不清眼神。
远处传来保安锁门的金属碰撞声,在寂静的校园里格外刺耳。
“对了,我周五要去医院。”荆落雨突然说,眼睛盯着地面上的某个点,“医生说最好有人陪着。”
萧文远皱眉:“不在约定范围内,更何况......”
“按临时帮忙算。”荆落雨从包里拿出一个药盒,“最多半小时。”
萧文远在心里快速计算。半小时,加上来回车程可以凑足一小时...
“五百。”他伸出三根手指。
荆落雨的眼睛眯了眯:“三百。”
“三百八,吉利数。”
“二百五。”
萧文远差点笑出声。“你故意的吧?”
荆落雨的嘴角微微上扬,“二百六,不能再多了。”
这个数字不甚满意,萧文远耸了耸肩膀,“算了算了,到时候再说吧,我还不知道到时候我能不能有时间去干活呢对吧?”
事已至此,荆落雨不做强求。
他们同时伸出手,像真正的商人那样握了握。
荆落雨的手指冰凉而干燥,萧文远能感觉到她指腹的薄茧——那是长期握笔留下的印记。
“走了。”萧文远转身时,信封在口袋里发出轻微的摩擦声。他走出几步,突然回头:“喂,分手理由想好了吗?”
荆落雨站在银杏树下,灯光透过树叶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影子。“性格不合,”她说,“最安全的选择。”
萧文远咧嘴笑了。这个理由和他想的一模一样——简单、老套、无懈可击。
“呵,这理由.....需不需要我们在校门口吵一架证明什么?”
“不需要,”荆落雨揉了揉太阳穴,“只有愚蠢的女人才会像泼妇一样大庭广众之下和他人吵架。”
萧文远耸耸肩膀,他举起两根手指碰了碰太阳穴,做了个轻佻的敬礼手势。
“有缘再见,前女友。”
走出校门时,萧文远摸了摸口袋里的支票。
坚硬的纸张边缘抵着指尖,带来一种奇异的踏实感。他想起荆落雨说"观察记录"时微微抿起的嘴角,突然很想知道她究竟在本子里写了些什么。
但无所谓了。这些天赚到的这笔钱足够他支撑至少三个月的生活。至于什么笔记本、什么观察记录,随她去吧。
夜风吹起他的衣角,萧文远哼着走调的歌,朝ATM机的方向走去。
路灯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条黑色的河流,无声地流向远方。
他身后,荆落雨仍站在银杏树下,手指轻轻摩挲着笔记本的烫金边缘。
风翻动书页,隐约可见里面夹着一张照片——萧文远在篮球场喝水的侧影,拍摄日期远在他们达成协议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