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眼睛是一双水灵的桃花眼，以往无论什么时候看去，赵煜都能感受到如沐春风的温柔。但今夜这双眼睛却特别锋利，似乎要把什么东西戳破一样。他有预感，过了今晚，他们两个的关系很可能就要彻底改变。
他下意识地抗拒这种改变，因此不想让她进来。
“连一炷香的时间都撑不住？”她逼问道，脸颊凑得更近，他能够清楚地看到她唇瓣上的纹路。
“明天再讲不行吗。”
“不行！”明钰没有心思和他拉扯，直接向前走去，他要是还堵在门口就会与她撞个满怀。
他连忙松手，见拦她不住，只能放弃，为她关上门。
“我要向你道个歉，”她大马金刀地坐在椅子上，一手撑着下巴，淡淡道：“或许是道两个歉。”
赵煜闻言，沉默了一会儿，默默地走到窗边，背对着她，问：“道什么歉？”
“第一，我要嫁给许惊鸿了，其实我一直就想着嫁给他。但是他是一宗少主，我只是玄溟派律法堂堂主的众多女儿中的一个，从身份上来说，其实我并不太配得上他。我知道他爱慕我，但他只是爱慕我的美貌。我要让他感觉到危机感，让他知道如果不捉紧的话，他会失去我。所以我才会和你这么亲近。这样做的效果很明显，他对我做出了很多让步。我要感谢你，也要向你道歉，因为他恨上你了。以他的权势，要杀掉你，轻而易举。”
明钰一口气说完，眸子瞟向他，只能看到他瘦削的背影。她之所以这样说，是因为她察觉到了赵煜可能对她存在一些特殊的情感，她需要让他死心。
“你不是这样的人。”他声音有些高亢。
“我是怎样的人，难道你比我还清楚？又或者说，你觉得我应该费尽心力地为了所谓的尊严、理想、贞洁，逃避这门婚事，推掉一宗少主夫人的位置，傻傻地跟着你去浪荡天涯？”
“你不是喜欢萧衍吗？他知道你移情别恋了吗。”
“我是喜欢他，但怎奈落花有意，流水无情呢。比起许惊鸿，萧衍这个剑痴可难处理多了。”
他熄声了很久，再问时，声音就变得很低了，像要把什么东西掩盖住一样，“那，第二个道歉，又是为了什么。”
“第二。我确实给你下了药，我向你道歉。”她毫不避讳道，虽说是道歉，但却没有道歉的意味，反倒像只是做了件无足轻重的小事。
“为什么！”他追问道。
“乾朝的太监会追杀你不是没有理由，你说没有什么宝物，我不相信你。就这么简单。”她平静回道。
“那现在信了吗？”他猛地回身，一步跨出，便跃到了她的对面，双手撑着桌子，凤眸紧拧。
他的话其实有两层含义，明钰听得出来，他是在质问她现在信不信他没有所谓的宝物，同时也是在问信不信他这个人。
不得不承认，俊美的人一旦生气，给人的威慑力也是很大的，这种威慑力不是来自武力，而是来自害怕辜负这样一个漂亮的人的负罪感，害怕以后这样纯真美好的人会背她而去。特别是对着赵煜那双似乎能吞噬一切的深邃漆黑的瞳孔，明钰心中的负罪感更甚。
明钰不动声色道：“事到如今，说信不信有什么意义。我说我信你，难道现在的你还会相信我的话吗？”
赵煜道：“你只需要回答我信不信。”
“如果我说信能让你好受一点的话，那你就当我信你好了。”
赵煜出神地望着她的脸，再次见识到了眼前这个女人的狡猾。她总是会以似是而非的答案逃避追问，她说的话没有人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他终究只是个初出茅庐的少年，哪里见识过这样一套套的心计，内心悲愤交加，傻笑道：“你又为什么要来告诉我真相，继续瞒着我的话，我什么事都会为你做，这样难道不符合你的利益吗？”
明钰合上眼，无趣道：“人们总是会尽可能地高估自己的价值。你所拥有的价值，已经被我榨干，继续和你相处下去，对我有弊无利。我可以不告诉你真相，这样对我也没什么损害。但是既然你都说我是个好人了，那就给你留条生路吧。”
赵煜笑了，“生路？师姐给我说说。”
“你会死在这次任务中，死在血魔的手里，从此世上再无赵煜，但是多了个其他姓名的人。”
“哦，难为师姐替我想了这么个好法子。”
“你不要嬉笑，这是你最后的逃生机会。五大宗之中，无故离开宗门一月不归者，皆视为叛徒，会受到追杀。你只有这次假死的机会，这也是我给你的补偿。你若是不珍惜，回到宗门后，你别想着我会出手帮你，我和你已经没有什么瓜葛。”她神情凛然道。
赵煜自以为洒脱地笑道：“那我就一辈子缩在明府好了，难道许惊鸿还能硬闯明府，当着明甫伯父的脸杀了我吗？师姐，你就放心嫁人吧。我不会再连累你。”
明钰没想到会出现这种情况，谋害的人费尽心思帮受害人逃跑，受害人却不愿意逃。她心里有些焦急，若是他不愿意跑，谁也没有办法逼他，就算把他打晕丢到其他州，难道他不会自己回来？
她轻笑道：“你愿意怎么样便怎么样吧。只是，你缩在明府一辈子，你家的仇就不报了？也是，好像你自从进了宗门以后，就忘了家仇这回事了。嗯，不过这可不能怪我哦，可不是我故意逼你忘的。”
这句话明显戳到他的痛处，灭门之仇，还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呢？可是他进了宗门后，却似乎完全忘记了这回事，一门心思全都扑到了师姐身上。到底是他真的如此不堪，见色起意，迷恋师姐。还是师姐为他编织了一个美妙的牢笼，一步一步地诱导他进入，才致使他完全忘了这回事？
他是聪明人，但在这件事上却糊涂得很。想着想着，嘴角不由翘起，轻轻发笑。
“师姐。”
“嗯？想通了吗。”
“如果我不走，你是不是会很苦恼。”
明钰眉眼一寒，冷笑道：“你爱走不走，想拿自己的性命要挟我吗？想都别想！你的仇爱报不报，你的命爱要不要。”说罢，起身就要离开。她知道不能给他看到一点希望，不然他不愿意走。
“等等。”他唤住她。
明钰回眸，只见他眼廓泛红，哂笑道：“师姐，我没有要你的补偿，你现在还欠我一个补偿。”
他这副泫然欲泣的样子简直比女生还要凄美，明钰有心不理他，但还是忍不住道：“别得寸进尺，我给你的就是我能拿出的最好的补偿，也是我最大的诚意。”
赵煜摇头，慢步走到她面前。“师姐，我想要的补偿，只要你施舍一点就能满足我。”
明钰见他靠得有点近，皱起眉头，刚想退后，他却猛地出手，电光火石间，血气奔涌，明王劲催动，再加上明钰对他毫无防备，竟然让他成功地扣住了她的脑袋，他大手插进她后脑勺的发丝里面，紧紧地捉住。
明钰一惊，面色骤冷，正要呵斥，嘴唇却立刻被什么东西堵住。原来是赵煜将他的薄唇压将下来，堵住了她的嘴。
明钰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锋利的东西咬住，其中有四颗刀锋般尖锐的虎牙扎进了她的肉里。
她呆呆地看着他狂热又愤懑的点漆星眸，脑子瞬间空白。完全想不到平日里被她操弄于鼓掌的青涩少年会做出这种大胆的举动。
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她前世加今生，第一次被男人亲嘴。
正发愣间，似有什么东西在扣打她的牙关，竟要往她的嘴里钻去。
她清醒过来，要扭开脸躲避，但却忘了她的头正被他捉着。
情急之下，她一掌拍出，讯若惊鸿，拍在他的胸膛上，立时便把他打飞出去，摔在床上。
她抿了抿唇，感觉到腥咸的铁锈味流入口腔，内心有一声“砰”的脆响响起，有什么残存多年的东西碎掉了。
无边的羞恼瞬间袭上脑门，她狠狠地一跺脚，完全意识不到这是她往日刻意规避的女性动作，完全不符合她为自己规划的沉稳人设路线，清叱道：“你！你很好！自生自灭去吧！”
说罢，再也不想在这多呆一刻，一脚踏出便消失在了房间。
趴在被褥上的赵煜像是死去了一样，除了轻微的呼吸外，毫无动静。
“哈哈哈，精彩，太精彩了。你倒是有胆，竟然真敢扑上去咬她，不怕被她一掌拍死吗？虽然她也拍不死就是了。哈哈哈。”白璃肆无忌惮的笑声在他脑内响起。
过了一会，见赵煜没理她，便语调一转，道：“你师姐虽然可恶，但是还有点良心，给你留了条退路。我看啊，就按她说的做好了。反正你已经彻底把那啥少阁主得罪个透了。等到你师姐和他成了亲，他和玄溟派的关系就更进一步了。想要弄死你不是轻轻松松的事吗？我们就走吧，等个十年，有我调教，保你上到蕴灵境，到时候再来恶心他们这对狗男女难道不好？”
回答她的，是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