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女人，绝对是个重度论坛爱好者。
柳嫣然不是说这个人格几个月才冒头一次吗？
可她醒来第一件事，居然是泡论坛？
还有她刚才那句
——哟，蜜蜂老铁，来了。
这话一出口，基本就没跑了。
江晨宇只觉得心跳开始加速，一股不祥的预感爬上心头。
‘没错了，是本人。’
这女人是“真货”啊。
江晨宇猛地想起柳嫣然昨天的话。
——你跟她，应该挺合得来。
他不由得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笑。
合得来个鬼！
也不是不能理解她的想法。
毕竟是混同一个论坛的，她大概觉得彼此是“同好”吧？
‘狗屁同好！’
那破论坛就是个粪坑角斗场，里面的人互相都恨不得掐死对方。
就说他自己，每次发个帖，底下准保一堆苍蝇嗡嗡叫，互相亲切问候对方家人。
再说了，论坛里有条铁律——‘现实里自曝身份的，不是傻子就是疯子！’
柳嫣然说她善良？
善良有屁用，这女人现在这行为，跟脑门上贴着“我是疯批”有区别吗？
要说江晨宇现在的心情？
‘草，芭比Q了。’
俩字，完蛋。
一股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江晨宇按着隐隐作痛的额角，她又开口了。
“老铁，你咋啦？哪不舒坦？”
他浑身一颤。
又是那股子冲鼻的论坛味儿。
江晨宇微微睁眼，对上她那双半眯着的眼睛，只见那戏谑的神色更浓了，她嘿嘿笑着继续说：“嘿嘿！老铁，今儿可得好好补补啊！”
啊，胃里一阵恶心。
‘干脆装死吧。’
他想无视她，一点都不想跟她扯上关系，最好这辈子都别再见。
可惜，他江晨宇没这个资格。
这女人是柳依梦的另一个人格。
尽管他万分不想承认，拼命想否定，可事实就是事实。
更何况……
‘车主……’
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但这女人偏偏就是那个车主。
论坛魔怔人加车主，这简直是地狱组合。
万一被她抓住什么把柄，天知道会发生什么。
意识到对方是绝不能掉以轻心的存在，江晨宇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他放下揉着额角的手，勉强伸出来晃了晃，算是打招呼。
“很，很高兴认……”
刚出口，他敏锐地察觉到她脸上闪过一丝不爽，赶紧改口。
“很高兴认识啊……！”
声音都在发抖。
一股浓浓的屈辱感瞬间淹没了他。
不知道她有没有察觉到他的憋屈，对面的女人听到这话，脸上又笑开了花，说道：“对对，我夏璘啊，老铁！”
操。
脏话差点脱口而出，江晨宇死死咬住后槽牙，硬挤出笑容回应：“对……嗯，夏璘老铁……！”
嘴上这么说着，后背已经惊出了一层冷汗。
一直藏在身后的手不知何时已经攥成了拳头，指节都有些发白，无声地诉说着他内心的悲愤。
僵持了片刻，她忽然从沙发上弹起来，走到他身边，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元气满满地说：“嘿，老铁写的评论我可一直看呢！啥时候也给我的小说来一篇呗！”
江晨宇差点一口气没上来。
这有什么好骄傲的，居然能这么理直气壮地用论坛黑话？
听她这口气，指的应该不是柳依梦的小说，而是她这个人格自己写的。
这女人，这是在求他去读者论坛给她的小说当水军打广告啊！
简直是教科书般的苍蝇行为！
接连的语言冲击让他身体晃了晃，她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又响起来了：“哎哎，老铁你咋回事啊？”
她脑子里到底装的什么？
这种时候，她嘴里蹦出来的还是论坛黑话。
‘啊……’
他想哭。
实在扛不住了，江晨宇强忍着飙泪的冲动，艰难地开口：“那个，这种事，嫣然知、知道吗……？”
他试图搬出柳嫣然，让她说话注意点。
她眨巴眨巴眼，笑着说：“管理员老铁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叨逼叨的啦！”
管理员。
指的肯定是论坛版主。
因为柳嫣然是主人格，负责管事，所以她就这么叫她了？
她脑子里的词库是不是全被论坛污染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他心上。
柳嫣然为什么不管管她啊！
悲伤、憎恨和屈辱交织成的怨念在心头翻滚，可这里并没有能听到他心声的柳嫣然。
他只能强忍着哽咽，顺着她的话说：“哦，是这样啊……”
他刚一附和，她立刻摆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哈哈大笑起来：“嘿，好不容易出来一趟，碰见个‘自己人’，真是爽歪歪啊！”
江晨宇猛地闭上眼睛。
完了。
她居然还有论坛归属感。
他原以为，只要不是柳如烟那种纯粹的疯批，总归有办法应付，现在看来，他错得离谱。
对他而言，这女人比柳如烟难搞一百倍。
就在他绝望得快要灵魂出窍时，她已经蹲在地上，又冲他开口了。
“好了，老铁也起了，咱整点饭去咋样啊？”
这辈子最不想碰上的人，居然在这种鬼地方遇上了。
江晨宇感觉自己就像狂风巨浪里的一叶小舟，只能无力地应付着：
“好的……那咱吃点啥啊……？”
舌头都快捋不直了。
他强挤出笑容，声音发颤地说完，她用一种轻浮得让人发毛的语气回答：“咱老铁瞅着身子骨有点虚……来点‘嫩嫩的’‘小鲜肉’咋样啊……？”
那双半眯着的眼睛弯成一个猥琐的弧度。
配上那怪异的腔调，江晨宇只觉得一阵恶寒爬上脊背。
他不知道自己脸上现在是什么表情，干脆用手捂住脸，闷声应道：“好的啊……”
今天，注定是无比漫长的一天。
身体倒是不累。
这女人一天到晚捧着手机刷论坛，基本没怎么折腾他。
然而，她时不时冒出来的那些话，却像钝刀子割肉一样，不断摧残着他的精神。
吃饭的时候：“嘿，这‘小鲜肉’肉质嫩得哟，简直骚气冲天啊！”
洗完澡出来时：“果然洗得舒坦出来后，浑身滑溜溜的带劲儿！”
躺在沙发上刷手机时，突然爆出一句：“嘿嘿嘿，真他妈的。瞧那B样，说的话简直不是人话！”
一整天，无时无刻，都在用语言对他进行精神凌迟。
‘啊……’
跟她一比，那个小丫头简直是圣人，不，是天使。
小丫头的行为至少还能算可爱，这女人，分分秒秒都在让他精神崩溃。
他突然有点想柳依梦了。
闭上眼，仿佛能看到她带着明媚的笑容朝他跑来。
她笑着扑进他怀里。
然后用天真无邪的表情，亲切地跟他打招呼。
——老铁。
江晨宇猛地睁开眼，背后冷汗涔涔。
‘妈的……’
精神已经被污染得一塌糊涂，脑子都快转不动了。
他甚至冒出一个荒唐的念头：今天比被绑架第一天还难熬。
这女的，怕不是最终BOSS吧？
身体微微发抖，他正在心里哀叹，她终于把视线从手机上移开，开口道：“老铁。”
听到这称呼，江晨宇再次认命地闭上眼，应道：“啥、啥事啊……？”
他其实很怀疑有没有必要学她这腔调，但一想起她最初那阴沉的脸色，他实在不敢造次，只能憋着一口老血，用论坛黑话回应。
万一这破口音真长在嘴上了可怎么办？
他手都在抖，她的声音又传来了：“这都晚上了，咱搓一顿去咋样啊？”
连个吃饭的提议都能让他san值狂掉。
感觉到她的视线，江晨宇转过头，挤出笑容：“好的啊……”
“嘿嘿，好嘞！”
她欢快地应了一声，迅速从沙发上爬起来，跑回房间披了件外套又出来了。
江晨宇目光扫过她的打扮。
之前还是短袖短裤，现在外面裹了件厚重的长款羽绒服，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是想干嘛？’
他心里正惴惴不安，穿好衣服的她已经笑嘻嘻地对他宣布：“这么有纪念意义的日子，必须出去整两杯铁汁啊！”
平地一声雷。
江晨宇嘴巴张得能塞进一个鸡蛋。
‘所以说……’
她要出门？
今天这一整天，没有一刻不处在危机之中，但这一刻，比之前任何瞬间都要危险一万倍。
和这个女人，这个行走的论坛幽灵，用这种腔调对话。
‘在外面喝酒？’
江晨宇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眼前金星乱冒，头晕得厉害。
从指尖开始的颤抖迅速蔓延到全身，让他整个人都哆嗦起来。
他抱着无论如何也要阻止这场灾难的信念，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开始劝说：“再、再考虑一下咋样啊？外面冷……而且人多……”
他都不知道自己在胡言乱语些什么，只是拼命地想理由。
不行，绝对不行。
他没有信心能承受和她一起出门的场面。
在人多的地方和她进行这种能把人逼疯的对话，他光是想想都要昏过去了。
他就这样搜肠刮肚，把能想到的理由都说了出来，直到实在没词了，才喘着粗气停下。
“……所以说。咱在家吃不行吗……？”
话说得太多，他气都快喘不匀了，肩膀一耸一耸的。
他一边调整呼吸，一边看向她。
她表情有些茫然，发出“唔……”的一声低吟，似乎在认真思考。
她闭着眼睛，手指轻轻摩挲着下巴，想了好一会儿。
江晨宇紧张地盯着她，终于，她睁开了眼。
嘴角咧开，半眯着的眼睛里闪着兴奋的光，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江晨宇瞬间就懂了。
‘没戏。’
这女人压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就在他被涌起的绝望淹没得快要窒息时，她的嘴张开了。
“老铁。”
“……嗯。”
他连模仿她口音的力气都没了，但她似乎毫不在意，只是抛出了一个石破天惊的问题。
“咱们是谁？”
又是论坛黑话。
江晨宇再次用手捂住了脸。
不想回答，不想附和，只想跟她当陌生人。
他想和她划清界限，老死不相往来，所以他沉默着。
他沉默了片刻，她却突然向前一步，眼神锐利地盯着他，又问了一遍：“咱们是谁？”
他实在没勇气回答，继续沉默，但她不管不顾，提高了音量：“咱们，是谁？！”
语气还特意加重了。
无形的压力再次扑面而来。
江晨宇感觉自己无处可逃，带着浓得化不开的绝望，低声回答：“……搞、搞笑小鬼。”
这就是她想要的答案。
虽然他一万个不愿意说出口，但还是在压力下屈服了。
她听到回答，立刻把手高举过头顶，用今天一天中最亢奋的声音欢呼起来：“冲啊！！！”
“冲、冲啊……！”
屈辱感彻底吞噬了他。
这个丑陋的怪物，最终还是要拖着他一起，被这个社会无情地埋葬。
内心深处，绝望的叹息如同潮水般涌出。
‘啊。’
我想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