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弥漫尘埃的旧教学楼,重新踏入主教学楼的范围,虽然午休时间已经快要结束,但走廊里依旧能听到学生们的说笑声,远处操场也隐约传来运动社团训练的呼喝,充满了属于这个年龄段特有的、无处安放的活力。

这鲜明的对比,让刚才在美术社那如同与世隔绝般的时光,显得有些不真实。

悠斗凉介此刻没心情感受这些,他现在的首要目标是找到一个干净且人少的洗手间,解决一下生理需求。

午休时段,靠近食堂和操场的洗手间通常人满为患,他不想在那种地方和别人发生不必要的接触。

凭着模糊的记忆,朝着教学楼另一侧、靠近一些音乐室、实验室等特殊教室的区域走去。那边相对偏僻,人流量应该会小很多。

穿过几条走廊,周围果然安静了不少。

大部分学生都在教室午睡,或者在中庭、操场等地方活动。这条走廊显得有些空旷,地板被保洁阿姨打扫的一尘不染,脚印很少,走廊里只自己的脚步声在轻轻回响。

就在他即将走到走廊拐角处的洗手间时,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旁边一间空教室的门。

那是一间普通的空教室,大概是作为某些选修课或者临时活动的场所。此刻里面空无一人,门没有完全关严,虚掩着一条缝隙。

悠斗凉介本来没打算理会,但就在他经过门口的一瞬间,里面隐约传来了压抑的、似乎是女生说话的声音。

嗯?

这个时间点,在空教室里?

难道是……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比如……秘密告白?或者……欺凌现场?

虽然告诉自己不要多管闲事,但人类的好奇心还是驱使他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朝着门缝瞥了一眼。

只一眼,他的脚步就顿住了,一股凉意瞬间从脚底窜了上来。

教室里面,确实有两个人。

其中一个,他再熟悉不过了,不良少女,空门奏。

她背对着门口的方向,站在教室中央,那头惹眼的金棕色卷发在阳光下有些晃眼,双手背在身后,微微低着头,而她对面,站着一个身材高挑、穿着三年级制服的男生。

那个男生悠斗凉介也认识。

清爽的黑色短发,端正的五官,气质沉稳,即使隔着一段距离,也能感受到他身上那种不同于普通高中生的、冷静而可靠的气场。左臂上似乎还戴着学生会的臂章。

是学生会的桐生莲前辈!

悠斗凉介的心跳漏了一拍。

空门奏和桐生前辈?单独在一个空教室里?

这组合也太奇怪了吧?!

空门奏那家伙是违反了校纪,在威胁桐生前辈睁只眼闭只眼吗?

他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想要立刻退开,但某种强烈的不祥预感,却让他像被钉住一样,无法动弹。

通过门缝,他看到空门奏似乎在对桐生前辈说着什么,她的表情和平时那种嚣张跋扈的样子截然不同,带着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混合着紧张、期待,甚至还有一丝羞涩。

而桐生前辈则安静地听着,脸上依旧是那种温和而疏离的表情,看不出什么特别的情绪。

就在这时,桐生前辈似乎开口说了什么。距离太远,听不清具体内容,但悠斗凉介清楚地看到,随着他的话语,空门奏脸上的那一丝期待和羞涩,如同被冷水浇灭的火焰般,迅速熄灭了。

取而代之的,是她瞬间变得僵硬的表情,和眼中一闪而过的受伤、不甘。

然后,她像是为了掩饰什么一样,猛地抬起头,脸上又挂上了那种惯有的、带着点嘲讽和不屑的笑容,说了几句话,语气似乎还带着点挑衅。

桐生前辈只是微微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但依旧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嘴巴动了动。

紧接着,空门奏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样,猛地提高了音量,似乎在反驳或者争辩着什么。

桐生前辈没有和她争吵,只是再次摇了摇头,微微鞠了一躬,似乎是在表达歉意或者结束谈话,转身朝着教室的另一个门走去。

空门奏站在原地,看着桐生前辈离去的背影,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愤怒,不甘,失落,还有一种……被拒绝后的难堪。

糟了!

悠斗凉介心里警铃大作。

毫无疑问,刚才那是告白或者邀约被拒绝的现场吧?!而且被拒绝的还是空门奏这个移动炸药包!

不妙!

绝对不能被她发现!

悠斗凉介几乎是立刻就收回了视线,不再有丝毫犹豫,压低身体,像做贼一样,以最快的速度、最轻的脚步,朝着走廊另一端的卫生间撤退。

几乎是逃也似的冲进了男卫生间,然后闪身躲进一个隔间,反锁上门,背靠着冰凉的门板,大口地喘着气。

心脏砰砰狂跳,一部分是因为刚才憋得太久,另一部分是跑的太快。

冷静……冷静下来……

他做了几次深呼吸,试图平复狂跳的心脏和依旧有些晕眩的大脑。

刚才那个场景……信息量有点大啊。

首先,中村健太那个八卦精说的居然对了一半,虽然没有和某人交往,但空门奏这家伙,居然真的陷入了和恋爱有关的话题,而且看样子好像还是单相思?真是难以想象,像她那种看谁都不爽、唯我独尊的类型,也会有这样少女的一面。

他在狭小的隔间里来回踱步,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桐生前辈真是可怜啊。被空门奏这种麻烦的女人缠上。

悠斗凉介对桐生莲的印象其实还不错。

那是去年的文化祭。当时校园里人山人海,吵闹得不行。他为了躲清静,跑到体育馆后面一个几乎没什么人会去的、堆放杂物的角落里透气。结果发现,那里已经有一个人捷足先登了。

那就是桐生莲。

他当时好像也是刚忙完学生会的工作,一个人靠在墙边,安静地喝着罐装咖啡,脸上带着一丝淡淡的疲惫,但依旧保持着那种沉稳的气质。

两人并没有过多交谈,只是在眼神交汇时,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同类”的气息,那种在喧嚣中寻求片刻宁静的默契。

悠斗凉介记得,自己当时从旁边的自动贩卖机里买了一罐冰镇的麦茶,递给了桐生前辈。而桐生前辈也回敬了他一罐咖啡。

简单的、甚至有些沉默的相遇,却让悠斗凉介对他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好感。觉得这位学长,是个能理解平凡和安静之处的人。

没想到他居然会被空门奏盯上。

真是遇人不淑啊,桐生前辈,希望你以后能顺利摆脱那个麻烦制造机吧。

悠斗凉介在心里默默地为桐生前辈祈祷了一下。

同时,他也庆幸自己刚才跑得快。只要空门奏没有看到他,没有百分之百确定看到的是他,就还有蒙混过关的可能。

对,就算被看见了也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打死不承认!

冷静下来后,解决了生理需求,洗了把脸,用冰凉的水拍了拍发烫的脸颊,脑海回想自己平时的样子,一副对什么都漠不关心的死鱼眼。

深吸一口气,做好心理建设。

然后,他推开隔间的门,走了出去。

洗手台前的镜子里,映出了一张颇为平静的脸。嗯,伪装得不错。

他整理了一下衣领,然后朝着洗手间门口走去。

就在他推开洗手间大门,准备迎接外面平静世界时,一股强大的力量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猛地将他向后一拽!

“唔!”

悠斗凉介猝不及防,身体失去平衡,后背重重地撞在了冰冷的墙壁上。

抬起头,对上了一双燃烧着怒火的、如同猎豹般的金色眼眸。

是空门奏!

她不知何时已经等在了男洗手间门口的墙边阴影里,此刻正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咚”地一声撑在他耳边的墙壁上,将他困在了墙壁和她身体之间。

典型的壁咚,只不过男女角色反过来了。

而且,气氛一点也不浪漫,只有危险。

她身上传来一股有点甜腻的香水味,混合着某种不爽的气息。因为距离很近,悠斗凉介甚至能感受到她因为愤怒而略显急促的呼吸。

“喂。”空门奏压低了声音,语气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威胁意味:“你这家伙……刚才在教室外面,鬼鬼祟祟地偷看什么呢?”

来了!

没时间纠结她什么时候发现的,悠斗凉介心里一沉,但表面上强作镇定,甚至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

“空门同学?你在说什么?什么偷看?”他试图挣脱手腕,但空门奏的力气意外地大,抓得死死的。

“少给我装蒜!”

空门奏的眼神更加锐利了,里面像是酝酿着暴风雨:“刚才在二年A班那个活动教室里面!我明明看到你的影子了!别以为我眼瞎!”

她的指甲几乎要掐进悠斗凉介的手腕皮肤里。

剧烈的疼痛感袭来,更糟糕的是,接触到了。

[可恶!这家伙绝对看到了!居然敢偷看老娘那么丢脸的样子!]

[被拒绝就算了,居然还被人看到……绝对不能让他说出去!不然我在学校还怎么混?!]

[必须……必须让他闭嘴!对!让他彻底忘记刚才看到的一切!]

[要不然……干脆……揍他一顿?让他知道厉害?]

[不行不行……现在打人太麻烦了……会被学生会那帮家伙盯上的……特别是不知出那个女人……]

[啧!麻烦死了!早知道就不该找莲那家伙……不对!都怪这家伙!为什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在那里?!]

愤怒、羞耻、不甘、还有一丝对学生会的忌惮……各种暴躁的情绪如同沸腾的岩浆般,通过眼睛涌入悠斗凉介的脑海,冲击着他本就因为能力使用过度而疲惫不堪的精神。

“我真的什么都没看见!”

悠斗凉介赶紧大声否认,试图在她动手之前撇清关系,“我就是路过!准备去上厕所!根本没注意教室里有什么!”

“少给我装蒜!”

空门奏的眼神更加凶狠了。

“我刚才回头的时候,清清楚楚看到了你的背影!别以为我没认出来!”

“而且你说路过?那你倒是说说,你路过的时候,教室里有什么啊?”

悠斗凉介语塞。他说什么?说空的?那不是明摆着撒谎吗?说有人?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看到了?

该死!完全是陷阱问题!

“我都说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也没听见!”

悠斗凉介决定继续嘴硬:“我就是路过!你快放手!被别人看到像什么样子!”

他试图用影响不好来让空门奏松手。

“别人?哼!”

空门奏嗤笑一声,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走廊,“现在这里可没人!就算有人……你觉得我会怕吗?”

她凑得更近,耳环上的纹路清晰可见,声音压低,带着浓浓的威胁意味:“我警告你,悠斗凉介。今天的事情,你要是敢跟任何人说一个字,不管是你朋友中村健太,或者随便什么阿猫阿狗……只要让我听到一点风声……”

她抓着他手腕的手猛地用力,威胁道:“我让你在这所学校混不下去,说到做到,听明白了没有?!”

语气凶狠,表情也极其吓人,完全就是一副说一不二的样子。

悠斗凉介毫不怀疑,以她的性格真的可能做得出来。

一股被威胁、被逼到绝境的不爽感涌了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做最后的挣扎。

“我说了我什么都没看见!你和桐生前辈之间发生了什么,都跟我没关系!快放开我!”

为了增加说服力,也或许是潜意识里想表现出“我根本不在乎你们那点破事”的态度,他下意识地,就将刚才在脑海中确认的那个名字,脱口而出了。

桐生前辈。

话音刚落,悠斗凉介他就意识到……坏了。

空气瞬间沉寂。

空门奏脸上的凶狠表情,出现了一丝裂痕,抓着他手腕的力道,也下意识地松了一点。

她微微睁大了眼睛,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然后,那双金色的眼眸,慢慢地、慢慢地眯了起来,闪烁着比刚才更加危险的光芒。

“……桐生……前辈?”

她用一种极其缓慢的、仿佛在确认什么的、冰冷无比的语调,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

“我好像……从没有说过……我刚才,是在和谁说话吧?”

悠斗凉介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他看着空门奏那张近在咫尺的、此刻写满了“你死定了”的脸,感觉自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

完了。

说漏嘴了。

他不仅承认了自己看见了刚才那一幕,还暴露了自己认识桐生前辈的事实!

“悠斗凉介……”

“你这家伙……果然看见了啊。”

她的嘴角,勾起了一抹冰冷的、不怀好意的笑容。

“而且……你是怎么知道……那是桐生前辈的?”

冰冷的问题,如同毒蛇的信子,缠绕上了他的脖颈,走廊里,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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