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里是永夜之塔第七层的尽头,站在祭坛前的我,能感受到身后传来的每一道气息,比任何幻境都要真实,也比任何时候都更接近彼此。
“……是这里了。”我沉声道,脚步踏上那块似凝血般暗红的石阶。
永夜之塔的第七层,最深之境——记忆之坛。
艾莉西娅走在我身边。她的影子没有如往日般灵动,而是贴在我身侧,那双眼睛沉静而温柔。
“前方的石台上……应该就是原初魔戒了。”
那是一枚孤零零的指环,沉睡在半空中,悬浮于古代魔法阵之中。其上镶嵌着一颗宛若凝结记忆之海的深红宝石,又如心脏般,有节奏地跳动着。
莉安娜站在右侧,怀中紧抱着剑,神情复杂。她轻轻皱眉,不知是因为魔戒透露出的诡异,还是心中某种未舒展的压抑。
尤菲米娅则走在最后,她抬头看着高悬的指环,淡金色的长发轻轻飘起,宛若一朵刚被晨光唤醒的蔷薇。
“这枚戒指……好奇怪,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脚步声在寂静中回荡,我们四人并肩站在祭坛前,没有任何人出声,但我知道,他们的心与我一样,鼓动如潮。
四大魔器,我们已经找到魔剑和魔戒了,魔器的特殊技能是可以通过血契的链接共享的。所以其实谁戴这枚魔戒都一样。但是……
——艾莉西娅动了。
她像一只捷足先登的猫,悄然地踏前一步,没有丝毫犹豫,伸出手,握住了那枚深红的戒指。
一瞬间,血光绽放。
“艾莉西娅——!”莉安娜下意识地伸手想拉住她,尤菲米娅惊呼了一声。
魔戒散发出耀眼的红光,如绽放在黑夜中的烟火,在我们的灵魂深处泛起了涟漪。
然后——
我听到了她的声音。
「……诺兰。」
不……
是心声。
那一瞬间,我们四人同时感到胸口猛地一紧,犹如一股温热的暖流,从胸腔蜿蜒至指尖,最后汇聚在无名指上。
“……这是……怎么回事?”莉安娜低头惊讶地看着自己左手。
她的无名指上,那枚与艾莉西娅手上一样的深红戒指,正缓缓显现。
“分裂了……?!”尤菲米娅惊讶出声。
我也意外地看向自己的左手,指环正在成形,红光渗入皮肤。
而就在那一刻,声音——不,是泛滥的情感。
喜悦、惊讶、嫉妒、担心、歉疚、怀念、爱意……好几种不同的情绪如潮水般从我心中涌入。我下意识地抬起头,望向三人——
她们也在看我。
“……你们能……听见我在想什么?”
“嗯。”艾莉西娅率先点头,她的嘴唇微微颤抖,“而且很清晰。还有某个笨蛋王女快溢出来的嫉妒。”
“你刚刚……在担心我会冲动。”莉安娜别开脸,低声说。
尤菲米娅眨了眨眼:“诺兰,你……还记得我在幻境里的话嘛?”
我屏住了呼吸。意外的是,这不仅仅是心灵链接,还是——
幻境的记忆,也回来了。
那一刻,我们彼此的过去、曾在七层幻境中所经历的、所承受的孤独、悔恨与勇气——全部都保留在记忆之戒里。
艾莉西娅轻轻闭上眼睛,我感受到她带着喜悦的心声:「这枚戒指……让我们再没有了秘密。」
「诺兰……能听到我嘛?」我感受到了莉安娜满怀爱意的心声。
和尤菲米娅埋怨的心声:「居然让艾莉抢先一步!我明明还等着让诺兰单膝跪地给我戴上呢!」
「哈哈哈!谁让你腿短走得慢啊?」艾莉西娅表情透着胜利者的骄傲。
「啊吵死啦,真是的……」莉安娜无奈地抱头,「不可以在心里吵起来,我们好不容易才……心灵同步欸!」
从内心传来的三股暖流,我不自觉地笑了,这可能是很久以来,我第一次笑得这么安稳。
*
永夜终焉。
我们并肩踏出那座沉睡千年的塔,头顶,是初晨的苍蓝。
塔后的草地依然潮湿,露水沾染衣襟,但我们没有谁在意。
营火升起,锅里的汤水开始翻滚,终于在这个世界里,一股久违的柴火香混合着肉味飘出。
莉安娜坐在我旁边,擦拭着剑,而沉默并没有掩盖她的心声:「以后,我一定要去定制一枚真正的戒指,不然总感觉这会跳动的戒指怪怪的。」
尤菲米娅忍不住捧腹:「哈哈哈哈,太搞笑了,第一次听到莉安娜的吐槽居然是心声……」
艾莉西娅依偎在我的身边,表情淡然,心声却满溢着喜悦:「只要是主人给我的,我都喜欢。」
「啊,艾莉今天也好可爱。」
「莉安娜也一如既往认真得惹人怜爱。」
「尤菲今天的头发有点翘了。但是也太可爱了吧。」
「你刚刚在心里想什么,我们都听见了哦。」
我轻咳一声,正要开口澄清,突然三道视线齐刷刷地射来。
「诺兰,不许想其他女人!」
——是的,无法隐瞒的心声,也代表再无法藏起的真情。
不再是同伴,而是心连心的共鸣者。
夜幕低垂,却不再如永夜之塔那般令人窒息。
营火燃得正旺,火光跳跃在脸庞之间,将每个人的轮廓都映得柔和而温暖。
汤锅中的香气已是第二轮,莉安娜切下来的兽肉在铁锅中滋滋作响,与尤菲米娅丢进去的香草叶一同熬煮,整个营地被一种带着淡淡幸福感的味道笼罩着。
心灵链接的好处现在也在体现着,彼此磨合的技巧与随时分享的心得,让我们的厨艺越来越精湛。
不过坏处,就在于无法隐瞒难吃的心情了……
艾莉西娅坐在我的左侧,靠得很近,肩膀不动声色地贴着我。
“主人……你在想,「艾莉好香」对吧。”她轻声说,嘴角扬着一抹几乎称得上狡黠的笑。
我被呛了一口热汤。
“咳咳……不是……我哪敢想这么具体……”
我尴尬地移开目光,却在她心声中听到了那句:「其实,我希望你真的在想我。」
“真的听到了吗?”我苦笑着看她。
她眨了眨眼,“刚才没听到,现在真的听见了。”
尤菲米娅传来不满的心声:「哼!哼!哼!哼!哼!哼!哼!诺兰这个笨蛋!」
“不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
回过头看见尤菲米娅嘟起嘴。
莉安娜的心声「看来心灵感应也不是好事,内心的……龌龊想法会暴露的!」
「厨痴莉安娜刚刚把盐和糖放反了。」艾莉西娅把锅盖揭起,尝了一口想道。
「啊真的吗!还真是的,不是太甜就是太咸,要不就是没一点味!真是厨痴呢,妻子失格!」尤菲米娅不留情想道。
「啊你们不要这么想啦~我错了~」
莉安娜在心里哭起来了。
“欸欸欸!艾莉西娅,不要乱想之前幻境那些……那些画面,那是禁忌!禁忌哟!!”尤菲米娅抱头大喊,整张脸烧得比火堆还红。
「欸?刚才我看到了什么,原来如此~明明比我还欲求不满的说~」
「不要……你们不要再想了啦。」莉安娜已经熟透了。
——我们真的,已经变得不一样了。
幻境七层带给我们的,不只是绝望与考验,也让我们赤裸裸地面对了彼此。那是比任何战斗都要更深的交锋。
每一个软弱的念头、每一次孤独的挣扎,都在心灵感应之下,无法隐藏。
可正因如此——
我们才更理解彼此。
莉安娜,放下身为剑姬的荣耀,坦率的面对感情,只为那一天天的习以为常。
艾莉西娅,在黑暗与光明中学会了和解,无数次爱如潮水中,学会了包容。
尤菲米娅,很多晚上,写着她从未给我看过的日记,也懂得了如何去当一个个孩子的母亲。
我们什么都记得。
原初魔戒将这些回忆打磨成一条纽带,把我们的心灵紧紧系在了一起。
「诺兰。」
莉安娜的心声突然传来,她站在火堆那头,目光越过跳动的火光直直望向我,异常认真。
「从现在开始,我不仅是你的剑。也是你的同伴、朋友、……心之誓约者。」
「我也是!」尤菲米娅猛地举起手,眼眶略微发红,但仍倔强地笑着,「虽然没有她们那么强,但我也会用我的方式与你并肩作战。」
艾莉西娅低下头,眼神中有些闪烁,「我总想着争主人心中的第一……但现在,我突然想明白她们——如果心意是一样的,就没有所谓的先来后到。」
所有羞于表达的话,连同心中这份感情,如此完整的传递在我们之间。
火光,倒映在三枚深红的水晶。
无名指的魔戒,同时颤动着微光。
“那要不……我们来定个誓言?”尤菲米娅提议,眼中满是期待。
艾莉西娅挑眉:“王女的中二誓言?”
“是心之誓约!”尤菲米娅鼓着脸纠正,“我们要一起完成我们的愿望——打破命运的枷锁,推翻神殿的统治,让我们所有人都幸福的活在这个世界上啦!”
“……我赞成。”艾莉西娅轻声道,“就用这枚记忆之戒为媒。”
“好,那我来起头。”我闭上眼,轻声道:“吾以魔戒为永恒之誓——”
三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以吾之心,感知汝过往」
「以吾之剑,捍卫汝现世」
「以吾之誓,共赴汝将来」
四枚戒指,悄然合鸣。
这是,属于我们四人的心灵契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