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故事很老套，但尤菲小时候很喜欢我讲给他听，里面的公主和她很像，勇者一直会保护她。
其实勇者他，不仅想保护他和身边的同伴，还想拯救所有人，我觉得这一点，本身就很傲慢。
而当我醒来时并未发现，我其实也成为了那个傲慢的人……
阳光透过王城的窗帘，空气中飘着薄荷和玫瑰混合的香气，身下是柔软得仿佛云朵的床垫，我试图起身，却感觉身体沉得像石头，像是刚打完一场苦战……不，确实是刚打完一场苦战。
“诺兰大人，您终于醒了！”
一个声音如银铃般响起，紧接着，是一只白皙的手轻轻搭在我额头上。眼前，是一个金发碧眸、神情忧切的少女。她身穿王国宫廷的礼服，胸前佩戴着王族徽章，一看就不是寻常人。
我眨了眨眼，看着她——
“……你是谁？”
那一刻，少女明显一愣。她那晶莹的眼眸里浮现出错愕，但又迅速恢复了端庄的微笑。
“我是尤菲米娅·露克西斯，圣艾尔王国的第一公主，也是……被您从恶龙爪下救下的人。”
“恶龙……？”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记得模糊的火焰、巨大的咆哮，以及挥动长剑的身影，但所有细节都仿佛被浓雾遮蔽。
“我、我救了你？”
“是的。”她点头，眼角带着几分羞赧，“您是被神选中的勇者诺兰大人，命运指引您击败邪恶，守护人们的笑容。”
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那上面隐约还有焦黑的痕迹，但看不见任何伤口。
勇者……吗？
虽然脑海一片混乱，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接受了这个身份。也许这就是命运的一种力量吧。
“谢谢你照顾我，尤菲米娅殿下。”
“诺兰大人请不用客气……若不是您，我现在早已……”她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脸颊浮现一抹红晕，“其实，国王陛下也等着与您见面。”
我点点头，掀开被子的时候，发现身上的衣物已经换过，干净整洁。
“呃……这些衣服是谁……？”
“啊，是我！”尤菲米娅突然大声答道，然后脸色瞬间通红，“不是我亲手啦！是女仆！我是指我下令的……呜呜，不是的，我只是……”
她结结巴巴地解释着，完全没有了王族应有的威仪。看到她慌张的模样，我不由得轻轻笑出声。
真是个……有趣的女孩。
在王城的接见大厅，我见到了所谓的国王。
那是一位威严十足、胡须修剪得整齐的中年男人。他没有过多铺张，只是简单地站在王座前看着我，语气低沉：
“勇者诺兰，我代表圣艾尔王国，感谢你从恶龙手中救回了我女儿。”
我点头致意，但也试探着问了一句：
“关于那场战斗……我其实记不清楚了。”
“这很正常。”国王并不意外，“神之选民每次觉醒天命，都会付出部分记忆作为代价。这是勇者之路的第一课。”
“所以……我是为了拯救这个世界？”
“没错。”国王走近我一步，目光沉静，“魔王即将复苏，世界危在旦夕。我们需要一个希望的象征，一个能将人类团结起来的英雄。”
我微微皱眉：“我可以选择拒绝吗？”
国王没有回答，只是转身看向窗外，阳光洒在他厚重的斗篷上。
“你可以拒绝，但是你不会。你看起来像是那种，即使没人请求，也会选择站出来的人。你想拯救所有人，对吧？”
……我一时无言。
是的，我就是那种人。
我不希望有人哭泣，不希望有人因为战争失去亲人，不希望……任何一个我关心的人受到伤害。
哪怕必须一个人扛起世界，我也会咬牙走下去。
即使这是我的傲慢，我也认了。
“那么——请赋予我使命。”
“很好。”国王点头，随后展开一卷羊皮纸，“你将在三日后举行的勇者加冕仪式中，组成勇者队伍。”
“我一个人也可以……”
“不，诺兰大人。”尤菲米娅忽然开口，站在我身后，她的目光前所未有的坚定，“我请求加入你的旅程。作为你曾经拯救的人，这次轮到我来守护你。”
我惊讶地看着她。
她轻轻行了一礼，然后抬头一笑：“再怎么说，我也是会使用治愈术和圣灵结界的圣女公主哦。”
“……谢谢你，尤菲米娅。”
我笑了，那是自从醒来后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容。
三天后，王城举行了盛大的庆典。
成千上万的民众聚集在广场上，高举着印有我画像的旗帜，欢呼声响彻云霄。
我站在王座前的台阶上，披着象征勇者的红色披风，手握圣剑“阿斯塔罗”。那是一把纹路如流星的长剑，锋芒内敛，却仿佛能斩断命运。
“勇者诺兰！愿你成为光明的引导者！”
我高高举起圣剑，整个王都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在人群之中，我看到一抹黑影静静站在钟楼顶端——那是个身形纤细的黑衣女子，蔚蓝的天色在她的点缀下，显得如此突兀且耀眼。
她没有参与庆典，只是远远地望着我，像是一头潜伏的黑豹。
那是艾莉西娅，传说中的影侍，王国最强的暗影刺客。
她，是即将加入我旅程的第二人。
＊
夜深，王都的喧嚣已散去。
我独自一人坐在圣选仪式后的王城阳台上，俯瞰着下方灯火通明的街道，耳边依然回荡着民众的欢呼。披风在夜风中轻轻舞动，心中却没有预想中的荣光与激动。
“……你不喜欢这种热闹？”
她的声音，从阴影中悄然响起。
我没有回头，反而侧过脸，看向那在黑夜中宛若幽灵般显现的女子。她如影随形，连风都未带起分毫。黑色斗篷包裹着玲珑有致的身躯，面容藏在兜帽下，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睛，宛如夜鹰般审视着这个世界。
“艾莉西娅。”
她没有回应，只是靠在栏杆上，用仿佛评估敌人的目光打量着我。
“你不像个勇者。”
“是吗？”
“太温柔。温柔到让我不舒服。”她的语气毫不掩饰，“你不该为了所有人去承担什么救世使命，这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
我淡然一笑：“但如果我不承担，又会有谁来呢？”
“适者生存，优胜劣汰。”她反问，“他们没有你那种蠢得可爱的执念，但也有生存下去的力量，而你剥夺了他们自己面对困难的考验。”
“……你说得对。”我叹了口气，“可我放不下他们。”
这或许，就是我傲慢的地方吧。
我想守护所有人，不想任何人因为魔王的复活而死去，也不愿让喜欢我的人受伤。我想让尤菲米娅、艾莉西娅、还有…莉安娜都能一直笑着。
哪怕这种想法，根本做不到。
艾莉西娅忽然沉默了。
许久，她轻声道：“我不是来批评你的。”
“那你是来加入的？”
她点点头，随即从斗篷里抽出了一张情报纸卷：“魔王军的前哨部队已经开始活动了，在北境黑岩谷，有个村子三天前失联。”
“那你调查出什么了？”
“失联的村子，没有尸体，也没有火焰痕迹，只剩一座巨大的黑色魔法阵。这个阵法……不是魔王军的风格，更像是……你们勇者系的。”
“……什么？”
“我怀疑，有人假借你的名义在做一些很不干净的事情。”
我皱起眉：“这是栽赃？”
“更像是挑拨。”
艾莉西娅轻轻拨弄着她腰间的短刃，冷光在指尖一闪而过。
“我讨厌被人利用，也讨厌没头绪的战斗。所以——我才来找你。”
她伸出手，手指白皙而修长，柔嫩的手掌上却布满战斗留下的细小茧痕。
“我来跟你一起战斗，不是因为什么救世主的命运，而是因为我相信你，是个会一个人死撑到底的蠢勇者。”
我看着她在黑夜中散发着光芒的眼睛，犹豫了会才点点头：“那，欢迎你，艾莉西娅。”
第二天，我们离开了王都。
因为国王迟迟未召集援军，我主动要求先行前往黑岩谷侦查。尤菲米娅坚持随行，艾莉西娅则像幽灵一样已经不见踪影，只有我知道她一定在某处暗中观察。
我们乘坐的是王城提供的马车，在卫兵掩护下启程，穿越东南方森林，进入王国边境。
午后，天边飘起了细雨，地面变得湿滑，车轮碾过的泥水发出“哧啦”的声响。
“诺兰大人——”尤菲米娅忽然从车厢里探出头，手中托着一个精致的餐盒，“这是我亲手做的午餐哦！”
我接过打开，香气扑鼻。烤鸡、奶油面包、还有她拿手的圣灵果布丁。
“你……居然还会做饭？”
“我当然会呀！”她骄傲地挺了挺胸，“在王宫的时候，我可是学了王国的全部贵族礼仪和生活技艺，包括烹饪、插花、调香和茶艺！”
我忍不住笑了：“原来你不仅是圣女，还是个完美的王妃候选人？”
“才不是呢！那也应该是……‘未来勇者的妻子’才对！”她脸颊一红，小声嘟哝。
我装作没听清，把视线移到车窗外，却意外看到了一道人影站在前方的山道上。
她一身银白铠甲，佩剑在腰，红褐色的长发随风飘扬，整个人站得如同一道剑锋。
“莉安娜……？”
“哼。”那女子冷冷地哼了一声，“你果然会走这条路。”
“你在这里做什么？”
“保护你。”她的话一如既往地简洁有力。
“……不是说了吗？我没那么容易死。”
“你是勇者，你不能死。你是我欣赏的人，所以你更不能死。”她拔出剑，指向远方，“我要替你斩除所有阻碍。”
我下车，站在她面前，感受到她身上传来的炽热气场。
“莉安娜，我们不是来开战的。”
“我知道。”她收剑入鞘，转头看向我，“但如果你为了保护别人，连自己都不能保护，我就只能……代替你保护你了。”
她眼神如火，坚定、直率，又带着少女独有的倔强。
她的傲慢，并不在于力量，而是在于“守护”。她觉得我必须要被她守护，哪怕那是她自以为的偏执。
艾莉西娅、尤菲米娅、莉安娜……
她们每一个人，都有各自的方式在靠近我。
而我，也傲慢地以为自己能拯救她们全部，却没意识到，她们其实也在拯救着我。
我们终于抵达了黑岩谷。
这里是王国边陲与魔王势力交界之地，常年被雾气与寒风笼罩，岩石漆黑如墨，形如利刃，仿佛天地之间流淌着一种名为“死寂”的气息。
失联村庄就在山谷深处，我们必须徒步进入。
“……这里的空气，有问题。”
艾莉西娅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蹲在地上，指尖掠过一朵腐败的野花：“魔素残留得不自然，像是——强行注入的禁咒。”
我看向她，低声问：“你能追踪源头吗？”
她点点头：“但过程可能很麻烦。魔力在这里会干扰感知，必须慢慢探。”
尤菲米娅打着伞走过来，轻声念出咒语，一道温暖的结界缓缓展开，将我们三人包裹其中。
“这是圣灵结界。可以暂时隔绝外界魔素的干扰，不过时间有限……大概只有两个小时。”
“足够了。”我点头，“走吧。”
进入村庄的时候，落雨已停。
原本应有数百人的村子，如今寂静得只剩风声。房屋完整，但门扉大开，无一人影。地面干净得异样，看不到血迹，也没有战斗的痕迹。
“像是……所有人，一夜之间消失了。”尤菲米娅压低声音。
“更像是，被吸进了什么地方。”艾莉西娅的手，已不动声色地放在了短刃上。
我走在最前，眼神扫过每一扇窗，每一处暗影，试图捕捉魔法残痕。终于，在村子正中央的广场上，我看到了一道漆黑如墨的巨大阵式。
它的线条扭曲，中心浮现一个熟悉的标记——
“这是……圣徽？”
尤菲米娅震惊地捂住了嘴：“这是王城授予勇者的徽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魔法阵里！？”
“这东西，是在陷害我。”我深吸一口气，走近阵法。
一瞬间，耳边仿佛响起了低语：
——“你是谁？”
——“你凭什么拯救这个世界？”
我身形一晃，眼前一黑。
再次睁眼时，我已不在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