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清泉镇相约一同进山砍柴的四个樵夫已然走出了二里地。

他们来到溪边,看到今天的溪水中不知为什么多出一块大石头。

四人相视一眼,皆是掏出柴刀紧紧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靠近。

他们发现石头上有一些纹路,似乎是字,但是他们不认识。

“喂!虎子,傻春,老田,你们,你们快看!”其中一人指着巨石顶部,握着柴刀的手不停颤抖。

另外三人抬起头,清一色因惊恐而战栗。

只见那巨石上竟然冒出红色的“血液”,顺着纹路向下流淌。

“傻孩子们,快跑啊!”最为年长的老田喊道。“快!我们快回去找镇长!”

樵夫转身想要迈开步子,却发觉腿脚无力,只能相互搀扶着,跌跌撞撞往回跑。

……

燕城东城区许多人都顶着黑眼圈,看到彼此的样子,皆是露出苦笑。

“你昨晚也听到了?”

“是啊,那女鬼哭嚎了大半夜,说她一家都是冤死,那声音,实在是太凄厉了。”

“据说这事和吴大人……”

“嘘!你不要命啦!你我不过升斗小民,这是碰都不能碰的话题!”

“哎!我打算去观里求张平安符,只求不要碰上那女鬼。”

……

“咦?这是什么东西?”一个秀才看到茶楼外墙贴着几张纸,不禁凑上前想要瞧个究竟。

仅仅片刻,墙边就围满了人。

识字的自己看,不识字的则是对身边书生气质的人客客气气说道:“这位相公,能劳烦你读一下这纸上写的是啥嘛?”

被问到的人面露难色。

这上面可是列举了户部刘侍郎的条条“罪状”,自己只是看看倒没什么,可要是公然宣读,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诶诶诶你们这些人干嘛围在这儿?都散了快散了!一天到晚没正事啊?当心把你们统统抓去当苦力!”一个管家模样的矮胖中年男子喝退众人,招呼手下将纸草草撕掉,然后匆匆赶往下一处,边小跑还边骂:“哪个天杀的,把这些东西贴满大街小巷!”

……

这些事,自然都是苏玖联合冷凝烟和李落子搞出来的。

冷凝烟作为侠盗,听闻墨灵犀要将狗官干过的腌臜事全都捅出去,自然是拍双手赞成,李落子东拉西扯讲了很多,但字里行间其实就三个字——得加钱!

苏玖当即表示没问题。

此次行动全部花费由鸣火商会买单——悄悄地。

苏玖掌握了不少官员的黑料,挑这三个人形生物,一是因为一次性~爆出太多会显得没有重点,反而分散民众注意,二是因为这三个混蛋的所作所为,让她看得实在火大。

安采瑶,接下来,你会怎么做呢?

……

翌日的早朝,钦天监的监正依旧不遗余力地劝说女帝陛下放逐狐妖。

“裴监正。”安采瑶语气平和,却自带威严。

“臣在。”裴监正行礼作答。

“你多次提到,荧惑守心乃是大凶之兆,预示血光之灾,此事,你可曾查证过?”

“臣可以确定。”裴监正一脸笃定。

安采瑶笑容游刃有余,没有追问裴监正,而是转向位于左侧文官队列最前端的老者。

“洛太傅满腹经纶,博古通今,可否为朕讲讲,本朝一共有多少次观测到荧惑守心,那前后几年的情况又如何?”

裴监正闻言面色微变。

洛太傅行礼之后从容答道:“回陛下,老臣翻阅了钦天监的记录以及本朝史官撰写的正史,两相对照,总结出一共有十五次,其中十二次前后十年内皆无大灾大荒发生,有七次更是海清河晏,风调雨顺。因此,依老臣之见,是否观测到荧惑守心与国运民生之间并无关联,想要国泰民安,政通人和,最重要的是君臣戮力,上下一心!”

老者声音朗朗,响彻大殿,荡气回肠。

安采瑶称赞道:“洛太傅此言甚好!”

洛太傅能够引经据典,摆事实讲道理,帮了自己大忙,最后的总结更是让自己差点接一句:百年兴衰皆由人,不由天!

能站在这朝堂之上的都不是傻子,在这种时候,绝大多数选择保持沉默,只有裴监正还想要再争取一下。

“陛下!洛太傅提到君臣戮力,上下一心,臣亦深以为然,但是在宫中豢养狐妖,确实会祸乱大乾,也会让与妖族厮杀保大乾安稳的将士们寒心!请陛下明鉴!”

安采瑶美目微眯,声音中多出一丝凛冽。“朕,的确应该明鉴!”

不等裴监正有所反应,安采瑶问道:“裴监正,你可记得一名叫黄云生的少年?”

裴监正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颤,不敢接话。

安采瑶冷笑。“怎么?不记得了?那朕帮你回忆回忆吧。黄云生,出生在位于燕城西南边三百里的黄家村。两年前,一块天外奇石坠落到黄家村,被黄云生捡到。你见猎心喜,便想要将奇石据为己有,可是黄云生不答应。你没有明抢,而是找到黄家村村长,利用自己的身份和权威,告诉村长这块奇石会给村子带来灾厄,至于黄云生,则是被奇石中的邪祟占据身体,需要全村人向其投掷石头,将邪祟赶出。可怜那黄云生,在你的唆使下,被村民活活砸死;你却受到全村人的千恩万谢,将奇石带回府邸‘封印’。裴监正,朕说得,可有错漏?”

裴监正好似落入冰窟,后背冷汗涔涔,双腿抖如筛糠,膝盖一软,竟是跪在地上。

安采瑶继续道:“大乾设钦天监,本意是观察天象,推算节气,制定历法,你身为监正,却滥用自身职位威信,颠倒黑白,残害无辜,你可知罪!”

安采瑶前世便非常讨厌那些胡说八道欺骗群众赚黑心钱的砖家,只可惜不能顺着网线去把那群家伙暴打一顿;今生自己成为女帝,怎么可能放过这种败类?

“你利用对异象的解释权搬弄是非,屡次为自己谋得私利,可曾想到,你的罪行会被一块溪中巨石昭示天下?”

裴监正脸色惨白如纸,根本生不出抬起脑袋的勇气。

安采瑶用眼神示意两名侍卫将他拖到一边。

其余众臣看到这一幕,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安采瑶并未在意这些小动作,转而望向另一人。

“吴给谏,朕听闻你在家中购置了棺材,以示死谏决心,可有此事?”

吴姓言官的心突然一“咯噔”。

以往皇帝得知言官不惜以死相谏,即便只是为了彰显仁德笼络人心,也不会真的赐死言官,反而会给予嘉奖赏赐。

但是有裴监正翻车在前,吴姓言官可不敢盲目乐观。

“确有此事。”

“吴给谏忧国忧民,能否为朕解释解释,七年前,你为何弹劾狄平远将军养寇自重,借机揽权索财,后来狄将军被派去与妖族作战,你更是向先皇上奏,称其与妖族勾通,导致狄家满门全被处死!用一百三十五口人性命换来的五千两银子,吴给谏不觉得烫手吗?”

厉声质问让吴姓言官如坠炼狱,反复遭受油煎火烹。

“言官本应清正廉洁,监督帝王,纠察百官,你却贪污受贿,利用职权构陷忠良,庇护罪臣,你可有什么要辩解的?”

“臣……”吴姓言官刚要言语,见女帝陛下怒目直视自己,顿时心神溃散,只能磕头乞求女帝陛下开恩。

又有两名侍卫上前,将吴姓言官拖到一边。

百官也跟着胆颤心惊。

裴监正和吴给谏都不是手握实权的重臣,女帝陛下想杀他们,简直易如反掌。

可是女帝陛下不满足于杀人,还要诛心!

先让事情在民间传播发酵,再在朝堂上发难,这手段,恐怖如斯啊!

“户部刘侍郎!”安采瑶又点到一人。“你的诸多‘罪状’被人贴满大街小巷,侵占民田,欺男霸女,收受贿赂,巧立名目,帮助富商大户将赋税转嫁到普通百姓头上……一共三十七条,对此,你有什么想辩驳的吗?”

刘侍郎直接跪了。

如果是第一个被点到,那么他再怎么说也要解释狡辩几句,可是看着面如死灰的裴监正和吴给谏,他明白女帝陛下有备而来,手中必定握着自己的罪证,自己若是开口惹得女帝陛下生气,再被安上条欺君之罪,只会死得更惨。

群臣噤若寒蝉,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目标。

安采瑶却是没有理会他们,视线投向洛清雨,眼神柔和了几分。

“洛卿,朕命你选调人手,严查此事。”

洛清雨行礼回道:“臣领旨。”

众臣悄无声息用眼神相互交流。

今日之事就这么完了?

不不不,女帝陛下特地在早朝上点出这三人,肯定有什么深意!

许多官员想到,当初正是这三人中的某位找上自己,以大义之名劝说自己一同向女帝陛下进谏,请女帝陛下处置狐妖。

如今那狐妖仍安安稳稳住在宫中,这三人却齐齐落马,要是他们还看不清形势,这官也别当了,老老实实回家卖红薯吧。

钦天监的监副当即很识时务地站出来,行礼后作出一副痛心疾首追悔莫及的模样。“陛下,臣一时糊涂,轻信裴监正所言,以为荧惑守心确是大凶之兆,才随裴监正上奏。请陛下责罚!”

有人起头,诸位言官和六部官员也纷纷响应,表示自己是听信同僚之言才盲目跟着进谏,请陛下责罚。

认错服软,总好过女帝陛下任命的洛大人查到自己身上。

女帝陛下这次列举出这三人的罪证,可不代表女帝陛下手里只有这三人的罪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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