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点银?”老头用镊子夹起焊在勺柄上的戒指,对着油灯眯起眼睛。戒指内侧还刻着“S&H”的缩写——那是新婚夜莎拉亲手刻的。黄痰“啪”地落在墙角蜘蛛网上,惊飞一只正在结网的蜘蛛。“连妓院的门槛都摸不着。”
霍克的指节在橡木柜台上留下十道泛白的凹痕。银币叮当滚进掌心时,他数了数——十二枚,刚好够付三个月的房租。冷风从门缝灌进来,掀起他补丁摞补丁的袍角。他转身时,瞥见老头将铁勺扔进角落的废铁堆,银戒圈在阴影中闪了最后一道微光。
不幸中的万幸,在这个三个月的租金耗完之前,霍克因为其突出的研究能力被评选为了学院的讲师,这份工作收入不多,但是足够霍克糊口,也能改善一下自己的生活。
北塔教室的拱顶裂着三道缝隙,寒风裹挟雪粒钻进来,在石墙上凝成冰凌。霍克裹紧灰扑扑的讲师袍——那是用祭典礼服的边角料改的,袖口还沾着殡仪馆的金粉。
“今日我们讨论《圣典》第七章的能量转化公式,”他的声音被呼啸的风声撕碎,“信仰之力经圣光矩阵转化后,理论输出值为……”
后排突然爆发出哄笑。银发的克莱门特少爷故意用古神语高声道:“这哑巴乌鸦连变位音都发不准,也配讲神学?”他手中的骰子“当啷”滚到讲台前,六面分别刻着“蠢货”“乞丐”“哑巴”“废物”“贱民”和“粪虫”。
霍克的手指在讲台上收紧,粉笔“啪”地折断。粉灰簌簌落在他磨破的靴尖上,像极了贫民窟终年不散的灰雾。
深夜的图书馆像一口石棺,烛火在霍克眼底跳动。他面前摊开的古籍上,一组数字正诡异地纠缠:
【信徒祈祷能量总和 × 转化率0.7% = 实际圣光输出的三分之一】
“不对……这绝对不对……”羽毛笔在羊皮纸上疯狂游走,墨汁溅出一个狰狞的等号。若圣光系统真如教会所言以信仰为能源,至少需要三倍于现存人口的信徒才能维持运转!
“砰!”拳头砸在桌面上,震翻了墨水瓶。乌黑的液体漫过演算纸,将“200万缺口”的字样晕成一片混沌。霍克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羊皮纸边缘,像一串未完成的符文。
学者沙龙的水晶吊灯下,老教授用镶宝石的烟斗压住霍克的演算纸。"又是你的能量缺口理论?"烟斗叩击桌面的声音像在敲丧钟,"圣典第七章写得明明白白:信仰即力量。你是在质疑圣光本身吗?"
角落里,一个满脸雀斑的助教偷偷塞来字条:【别再问了,小心净罪礼】。字迹被汗水晕开,像团模糊的血迹。
广场告示栏前,霍克刚贴完《圣光能源之谜》的羊皮纸就被风卷走。三个贫民学生蹲在墙角誊抄,其中一人袖口露出孤儿院的标记。教务长的银刀"唰"地划破告示,碎片在火盆里蜷缩成灰。一片沾着鼻血的纸角飘到霍克脚边,正是那个触目惊心的数字:200万缺口。
忏悔室的烛火将大司祭的金丝眼镜镀成血色。
“喝下它,”大司祭推来一杯琥珀色的蜜酒,杯底沉淀着可疑的蓝黑色粉末,“明早醒来,你会忘记这些无谓的计算。”
霍克的指尖在鎏金杯沿颤抖。蜜酒的甜香混着松脂味钻进鼻腔,他想起破旧的阁楼、微薄的薪水、克莱门特少爷的骰子……如果喝下这杯酒,至少能继续当个受人唾弃却活着的讲师。
冷汗顺着他的太阳穴滑下,在烛光中凝成细小的光点。杯中的倒影扭曲如鬼魅——那是个眼窝深陷、胡茬凌乱的男人,早已不是粪堆旁苦读圣典的少年。
“但……”他的喉结滚动三次,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真相不会因为遗忘而改变。”
酒杯被缓缓推回檀木桌中央,一滴未洒。
十二具鎏金铠甲在忏悔室围成铁壁。当第一个圣殿骑士解开镶银腰带时,霍克被按着后颈强迫抬头。
液体撞击圣壶的声响在石室里产生诡异的回音,大司祭的金戒指有节奏地叩击壶身:"看清楚了吗?这就是你要的真相。"第二道、第三道......直到鎏金壶口泛起浑浊的泡沫。
"期待明天的圣水刑吗?"大司祭的指甲划过霍克颤抖的眼皮,"我们会用你最爱的数学来洗礼。"
刑场四周人山人海,市民们挤塌了两处临时搭起的货摊。卖烤栗子的小贩趁机涨价,妓女们攀上屋顶,裙摆像彩旗般在风中招摇。
“以圣光之名!”大司祭高举鎏金圣壶,壶口滴落浑浊的液体,“此人妄图用肮脏的数学亵渎神明!”
霍克被铁链捆在忏悔椅上,椅背正对日晷——阴影恰好指向他当年考取第一名的时刻。莎拉抱着婴儿站在前排,襁褓上绣着肉铺的葡萄藤纹样。她新打的耳洞还红肿着,珍珠坠子随人群的哄笑轻轻摇晃。
曾经的岳父巴特站在人群最前端,朝他吐了一口唾沫:”我真是瞎了眼了让我女儿嫁给你,给她留下这个人生污点,你连马粪都不如。”
“看看你的公式能不能解这道圣题!”大司祭狞笑着掰开霍克的嘴。
尿液灌入喉咙的瞬间,霍克的眼球因痛苦暴突,四肢痉挛如触电的青蛙。液体顺着气管呛进肺叶,他咳出的血沫在空中炸开,像一场微型血雨。
“伪先知!”铁冠内壁的铭文割破霍克耳后的旧伤。血珠顺着脖颈流进锁子甲,在烈日下凝成褐色的痂。
游街队伍经过面包坊时,老板娘抡起擀面杖砸向他后背:“疯学者!害我交双倍圣光税!”
“活该!”卖菜妇人将烂菜叶糊在他脸上,腐叶的汁液渗进嘴角。
人群在他眼中扭曲成张牙舞爪的恶魔,每一声咒骂都像尖刀捅进耳膜。铁匠铺的学徒趁机用烧红的火钳戳他小腿,焦糊味混着血腥气在街道上弥漫。
人群的恶意化作实质的浪潮,但霍克的眼神却像淬火的钢铁——没有愤怒,没有恐惧,只有一团冰冷的火焰在瞳孔深处燃烧。这火焰不会熄灭,只会将每一分屈辱都锻造成武器。
路过旧居时,晾衣绳上的婴儿尿布在风中摇晃。莎拉哼着霍克教她的贫民窟童谣,曲调甜腻如掺了糖的毒药。
“出……人……投……地……”
铁冠下的嘴唇无声开合。锁链摩擦声盖住了字句,但押解的骑士突然打了个寒战——霍克此时已经遍体鳞伤颜面尽失,眼神却如淬火的刀锋,在阴影下亮得骇人。
真相?信仰?那些都不重要了。此刻他终于看清,唯有将权力攥进掌心,才能把整个世界踩在脚下。
锁链的哗啦声盖住了字句,但押解的骑士突然勒紧绳索——那个锁链绑住的男人挺直了脊背,仿佛不是走向流放之地,而是踏上了战场。
夕阳将愚人冠的影子拉长,宛如一柄插在大地上的黑剑。霍克踉跄着走向流放之地,每一步都在沙地上印出血痕。
远处的钟楼传来晚祷钟声,那些尿液的咸涩、铁锈的腥气、唾沫的粘稠……此刻全都化为燃料,在他灵魂深处点燃一团幽蓝的鬼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