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寓内，一个看着二十多岁的年轻女人正坐在书房宽大的书桌后，专心致志地对着笔记本电脑屏幕写着邮件，眉头微微蹙着，像是在斟酌着什么重要的措辞。
突然，她毫无预兆地“嗷”地尖叫了一声，声音尖锐得像是能刺破耳膜！
她立刻一脸愤怒地转过头，看向身旁那个刚才还趴在桌角、此刻正试图逃窜的小小身影——一个约莫四五岁、梳着两股乌黑油亮的双马尾、穿着精致童装的“小女孩”。
这孩子长得异常秀气漂亮，皮肤白皙，眼睛又大又黑，任谁看见了都要由衷地夸一句“这小女孩真清秀”！
此刻，这个“小女孩”正以与他秀气外表不符的敏捷速度，一溜烟地朝书房门口跑去，显然是“作案”后心虚。
“赵锦泽！” 女人大怒，声音拔高了好几度，怒吼道，“你要是再敢咬妈妈，妈妈就把你的屁股打开花！”
她揉着自己被咬痛的手臂，随即又朝着客厅的方向、那个正悠闲地躺在沙发上玩着手机的男人喊道：“赵宪华！给我管管你儿子！这小子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赵锦泽听到妈妈的怒吼和对爸爸的“告状”，一溜烟地跑出书房，还非常机灵地顺手把书房的门给“砰”地一声关上了，有效阻止了妈妈可能追出来的“逮捕行动”。
他光着小脚丫，直接扑到客厅沙发旁，紧挨着他父亲躺了下来，然后用那双黑曜石般又大又亮的眼睛，死死地盯住正侧躺着看手机的爸爸。
赵宪华感觉到身边儿子的异样，放下手机，侧过身。
他察觉到儿子今天的情绪似乎不太对，和平时被妈妈“教训”后的反应不大一样，眼神里似乎带着点……失落？
他坐起身，伸出手臂轻轻围着儿子小小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身上，然后和他头贴着头，温和地问道：“查理，怎么了？ 跟爸爸说说。”
查理将脸埋在爸爸的颈窝里，小声地、带着点鼻音说：“爸爸，我们……一定要回国吗？”
赵宪华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儿子情绪低落的原因。
他轻轻拍了拍儿子的背，回答道：“对啊，查理。爸爸妈妈在国内找到了新的工作，要回去工作了。而且，爷爷奶奶、外公外婆，还有你最喜欢的舅舅，他们都在国内啊。我们要回去跟他们团聚了。”
查理的小肩膀塌了下去，声音里充满了失落：“可是……可是我还没有和莉莉结婚啊，我答应过要娶她的。”
他的声音逐渐哽咽起来，带着哭腔：“还有……还有我的头发……我答应莉莉，要把我的头发作为她明年的生日礼物送给她的……她说她最喜欢我的黑头发了……” 他摸了摸自己的双马尾。
赵宪华听着儿子这童真却又无比认真的话，心里又好笑又有些酸涩。
莉莉是查理在幼儿园里最要好的一个小女孩，一个漂亮的、有着灿烂金发的小姑娘。
“那你为什么要和莉莉结婚呢？” 赵宪华耐心地问道。
“因为我喜欢她啊！” 查理回答得理直气壮。
“那……莉莉喜欢你吗？” 赵宪华又问。
查理这次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带着点小骄傲地说：“别的小朋友也喜欢莉莉，但只有我喜欢到要和她结婚！而且……”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坚定，“自从莉莉生病后，他们就都不太喜欢和她玩了，怕被传染什么的……但我还是喜欢她！我要一直陪着她！”
赵宪华听着儿子这番话，在心里轻轻叹了口气。
多么浪漫的爱情啊。
查理口中的莉莉，那个曾经像阳光一样耀眼的小女孩，几个月前被诊断出了一种非常罕见的儿童脑瘤。
“那查理知道，结婚意味着什么吗？” 赵宪华换了个方式问。
“知道！” 查理立刻回答，语气肯定，“就是变成一家人，然后会生小宝宝，还要给小宝宝喂奶！”
赵宪华：“……”
他想起来了，之前思雨在和国内一个闺蜜打电话时，谈论过关于临产哺乳的事情，估计是被这小子在一旁偷摸听见了，还活学活用了。
查理似乎想到了什么，小脸蛋又一脸神色凝重地说：“爸爸，我跟你说，女生……都是要受苦的。”
他说得煞有介事。
然后立刻又想到了他的心上人，语气里充满了担忧：“莉莉……莉莉也要受苦的。”
他顿了顿，又坚定地补充道：“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直陪着她的！我会保护她！”
赵宪华看着儿子这副深谋远虑、小大人的模样，不由觉得既好笑又心疼。
他一直听查理说莉莉漂亮，但其实，自从莉莉为了做活检和后续的放化疗，不得不把那一头璀璨如太阳般的长发剃掉后，小姑娘的模样就憔悴了不少，远不如以前那般耀眼了。
更何况，莉莉的父母私下跟他们这些相熟的家长透露过，莉莉得的是脑干胶质瘤，这种病……可以说几乎没什么希望了。
这些残酷的现实，他无法对一个四岁的孩子说出口。
他只能轻轻地抱紧儿子，安慰道：“没关系的，查理。回国只是暂时的分别而已。爸爸答应你，等明年莉莉生日的时候，爸爸一定想办法带你回来，参加莉莉的生日宴会，好不好？”
他想了想，又柔声补充道：“爸爸再教你一句词，‘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现在还不懂这句话，爸爸以前其实也不太懂。但是，爸爸和妈妈，在以前因为工作或其他原因不得不分开的时候，都会用这句话来互相安慰。”
赵锦泽听着父亲的话，并没有再说话，那双乌黑的大眼睛里，似乎依旧盛满了对莉莉的担忧和对未来的不确定。
他只是靠在父亲的怀里，郑重其事地点了点他的小脑袋，然后从父亲怀里钻了出来，一副心思重重的样子，默默地回了自己的卧室。
赵宪华看着儿子消失在卧室门口的小小背影，无奈地苦笑了一下。
小小年纪，就这么深情执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一件好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