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书被安置在包间角落的沙发上，面前摆着她的燕麦牛奶和小零食，安静地看着三个男人打球。
球杆碰撞，彩球入袋。
几局下来，林书航也渐渐放松了些，话也多了起来。
他俯身，精准地打出一杆漂亮的低杆，白色母球带着强烈的旋转，将一颗红球稳稳送入底袋。
他直起身，看着球的轨迹，不经意地开口，带着点自嘲，也带着点“过来人”的沧桑：
“说起来，我毕业那年，税后就有五十多万。” 他擦了擦巧粉，“那结婚三年，我怎么说总收入也上百万了。我知道这点钱跟那些大佬比不算什么，但他们在我那个年纪又能赚多少？不得有个过程？”
肖磊和李东阳闻言，也有些惊讶。
他们知道林书航家境不错，自己也争气，但具体到这个数，还是第一次听他说。
林书航像是打开了话匣子，又是一杆清脆的进球声，他继续道：“从结婚开始，到后来商量离婚，我银行卡里的工资，一分没动过。
结果呢？离婚的时候我去查账，你们猜还剩多少？” 他顿了顿，自嘲一笑，“二百五十块四毛三。”
“噗。” 李东阳正撑着杆子在一旁看，听到这个数字，差点没把刚喝进去的水喷出来。
肖磊也是跟他面面相觑，脸上隐隐有绷不住的笑意。
林书航没理会他们，继续打着球，声音平静得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钱去哪儿了呢？她家里，上有个快九十的太奶，下面有爷爷奶奶，还有两个已经出嫁但三天两头回娘家要钱的姐姐，外加一个不成器、天天想着创业又天天赔钱的弟弟……
是的，不算她，她家还有整整八口人。我当时就纳了闷了，计生国策对他们家来说就一点用都没有呗？”
又是一杆清脆的进球。
“也怪我自己当初太嫩。” 林书航的语气带着一丝自嘲，“谈恋爱那会儿，她所有花销，吃穿用度，都是我抗着。结了婚，就变成了我扛着她全家的花销。 整整三年，我一分钱都没来得及孝敬我自己的父母。”
他顿了顿，低声道：“也是，我爸妈都有退休金，自己也有积蓄，没什么负债，日子过得也滋润，也从来没指望过我什么。当初知道我喜欢她，也没多说什么。”
“那三年，现在回想起来，我做的唯一一件还算正确的事情，就是在她哭着闹着，希望我爸妈能出钱帮她弟弟那个无底洞一样的‘创业项目’时，我非常严肃地拒绝了。”
说到这里，一直憋着笑的肖磊和李东阳终于再也绷不住了，“哈哈哈哈”地大笑出声，笑得前仰后合。
林书航的脸瞬间就黑了下来，他放下球杆，皱眉看着那两个损友：“不是，兄弟倒霉，你们就这么开心是吧？恶心兄弟呢？”
肖磊连忙强忍住笑，摆出一副郑重其事的表情，清了清嗓子：“咳咳，航哥，你是了解我的，我肖磊向来是最敬重你的，但是……
但是这次，我实在是绷不住了，哈哈哈哈，想你林大少，竟然被一个二本文科女，还是个伏地魔，给玩弄于股掌之中，还被吸血三年，这事儿，我能笑话你一辈子！”
林书航没好气地看向李东阳：“你呢，你也跟着起哄？”
李东阳嬉皮笑脸地耸了耸肩：“别误会啊航哥，我想起了高兴的事情。”
“什么高兴的事情？” 林书航眯起眼睛。
“我在想啊，要是赵宪华那小子在这儿，估计要笑话你是个离个婚连律师费都付不起的男人，然后得意洋洋地让我们两个离你远点儿，免得沾上穷气。” 李东阳说完，自己先乐不可支。
此言一出，肖磊和李东阳更是笑得直不起腰，包间里充满了他们欢快的笑声。
林书航的脸更黑了。
他走到一旁的沙发坐了下来，拿起桌上一罐冰镇可乐，“咕咚咕咚”喝了大半，然后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他无视了那两个还在狂笑的家伙，声音有些低沉地继续说道：
“这就是和穷人家结婚的下场！那三年，我的衣服添过几件？皮靴不说了，连球鞋都少了。游戏也不怎么玩了，以前辛辛苦辛攒下的那些绝版珍藏模型，也都卖了补贴家用了。”
一直坐在角落沙发上，托着下巴，安安静静听着林书航“诉苦”的林锦书，此刻再也忍不住，发出了“咯咯咯”的清脆笑声！
“不是，哥们儿，” 她在心里乐不可支，“这也太几把搞笑了，一个网红蛇精脸、二本文科捞女，就能给你小子迷得神魂颠倒、家底都快掏空了，就这种货色，倒贴送我我都不要！”
听到林锦书的笑声，肖磊和李东阳笑得更欢了，指着林书航说：“你看看，你看看，连你亲闺女都忍不住笑话你了，航哥，你这面子往哪儿搁啊。”
林书航原本还有些郁闷的心情，在听到女儿那清脆悦耳的笑声时，却奇异地消散了不少。
他转过头，看着女儿笑得眉眼弯弯，白嫩的小脸颊上甚至还笑出了浅浅的小梨涡，可爱得让他心都化了。
看见女儿的笑脸，他的心情也稍微好了点儿。
但身为父亲的“威严”还是要有的。
他故作严肃地走到女儿面前，轻轻点了点她的小鼻子，说：“你这小丫头，还笑话上你老子了，以后你要是敢走你爹的老路，也喜欢上那种穷B家庭，老子一定打断你的腿！”
林锦书闻言，笑声戛然而止，忍不住对着他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
你小子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李东阳又在旁边起哄：“哎，航哥，话别说太满啊！这么可爱的闺女，你小子舍得下手吗？”
林书航想了想，好像也是。
他故作深沉地摸了摸下巴，说道：“嗯……那就打断那个不长眼的小黄毛的腿！”
……
太阳快要下山了，橘黄色的余晖透过台球馆的窗户照进来。
几人打完这盘球，也准备各回各家了。
临走前，肖磊拍了拍林书航的肩膀，说：“行了，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下次再聚，就等赵宪华那小子一起。他也快从国外回来了。”
“行。” 林书航随口应道。
他弯腰，一把将林锦书抱进怀里，往停车场走去。
回到车里，林书航终究还是没忍住，从储物格里摸出一根烟点上了。
自从云舒怀孕、锦书出生后，他已经很少抽烟了，但今天……和兄弟们聊起那些糟心事，他实在忍不住想抽一根。
烟雾在密闭的车厢里袅袅升起。
“那么多年的青春……就这么浪费了。” 他看着窗外，轻轻叹了口气。
林锦书坐在旁边的副驾驶上，闻到那股呛人的烟味，小巧的鼻子立刻皱个不停，脸上也露出了明显的嫌弃。
林书航瞥见了女儿的表情，还是立刻把刚抽了两口的烟给熄了，然后打开了车内的天窗和车窗，散了散烟味。
他看了看天色，还没完全暗下来，夕阳正美。
他对林锦书说道：“走，爸爸带你去兜风！”
车子平稳地启动，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沿着湖边大道，一直开到了月光码头。
林书航停好车，抱着林锦书走到金鸡湖畔的亲水平台。
橘黄色的夕阳正缓缓沉入湖面，将整个湖面都染上了一层璀璨的金色。
湖风吹在身上，带着水汽的清凉，很舒服，也把父女俩的头发都吹得向后轻轻飘动。
林书航看着这壮丽而温柔的落日，心里那些因为前妻而起的烦躁和不甘，渐渐平息下来。
他其实也并不想当个每天只知道赚钱的社畜，也不想当别人眼中所谓的“卷王奋斗逼”。
他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应该努力一把，为自己，也为家人。
他不想以后女儿长大了，问起爸爸是做什么的时候，他只能跟孩子说，自己是靠爹的，是啃老的，是每天无所事事就等着收租的。
这作为退路当然可以，但绝对不能作为第一选择。
他的学历并不高，学校也没有云舒那么好。
除了逼自己更努力一点之外，他没有想到有其他的方式让自己不落后。
他特别怕掉队。
奔三了，古人说三十而立，无关性别，他相信大多数人到了这个年纪，都会有这种对未来的恐慌和焦虑。
特别是……还有了孩子。
自己初为人父，很多事情都还在学习，他真心不想做得太难看，不想让女儿失望，不想让云舒失望。
就像他曾经初为人夫一样，虽然那段经历无比失败和痛苦，但那些教训，也让他成长了许多。
好在，那些痛苦的经历，都已经过去了。
但是……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那个正睁着一双乌黑大眼睛、安静地看着落日余晖的女儿的侧颜。
作为父亲，他的人生，他所需要承担的责任，他想要为之奋斗的一切……
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