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那带着戏谑与威胁的最后通牒，如同跗骨之蛆，在她脑海中盘旋不去，每一个字都化作尖锐的冰棱，刺得她心神不宁。
又是整整一夜，她几乎没有合眼。
窗外，圣女祈祷宫的庭院在月色下静谧得如同被遗忘的墓园，每一片树影都像是张牙舞爪的鬼怪。
她蜷缩在柔软的锦被中，身体却感受不到丝毫暖意。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细微的刺痛感是此刻唯一能让她确认自己还清醒的证明。
留下来，是格雷戈里那双不带任何感情的眼睛，是冰冷的手术台，是沦为一件被彻底解析后随意丢弃的“珍贵素材”。
去找那个魔王卡洛斯？那更是踏入一张布满獠牙的巨网，结局或许比在教廷更凄惨。
难道，真的没有第三条路了吗？
她猛地从床上坐起身，赤足踩在冰凉的地板上，目光不由自主地投向窗外。
那里是圣女专属的祈祷圣园，此刻正沐浴在朦胧的月华之下，隐约可见其中花草的轮廓，散发着若有若无的圣洁气息。
一个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在她混乱的心湖中陡然浮现。
如果……如果她体内那股失控的暗紫色能量，并非如她想象的那般污秽不堪呢？
如果，这圣园中蕴含着纯净圣光力量的植物，能够承载，甚至……净化它呢？
这个念头一旦滋生，便再也无法抑制。
她知道这很冒险，甚至有些异想天开。但比起坐以待毙，或主动投向魔王的怀抱，这至少是她唯一能主动尝试的自救。
她必须证明，自己并非无可救药的异端，不是一个只会带来毁灭的怪物。
凌晨时分，正是守卫交接班岗位的间隙。
艾莉娅换上一身不起眼的素色长裙，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避开了寝宫外的审判庭骑士。
他们的甲胄在月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每一次巡逻的脚步声都像重锤敲打在她的心上。
幸运的是，通往后方祈祷圣园的小径此刻并无人看守。
圣园内弥漫着淡淡的花香与草木的清新，月光如轻纱般笼罩着这片圣洁之地。
与寝宫内令人窒息的压抑不同，这里的空气似乎都带着一丝抚慰人心的力量。
她沿着鹅卵石小径，走到圣园深处一处僻静的角落。
这里生长着几株“圣泪花”，花苞紧闭，通体莹白，据说对圣光的感应最为敏锐，是圣园中最纯净的植物之一。
艾莉娅停下脚步，胸口因紧张而微微起伏。
她努力回忆着格雷戈里修士引导她调动体内能量的方式，但这一次，她要尝试主动去控制那股带着暗紫色电弧的变异圣辉。
这股力量，曾让她在祈祷仪式上出尽洋相，也让她成为格雷戈里眼中的珍稀研究品。
她伸出右手，指尖微微颤抖。
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暗紫色光芒在她白皙的指尖凝聚、跳跃。
它不再像之前那样狂暴失控，但还是带着令人不安的律动。
她将那缕暗紫色的能量，试探性地朝着离她最近的一株含苞待放的圣泪花的花苞尖端靠近。
她的心跳得飞快，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拜托了……一定要成功……哪怕只是一点点……
她指尖那微弱的暗紫色能量轻轻触碰到圣泪花娇嫩雪白的花瓣
没有预想中的能量中和，没有想象中的圣光净化，甚至没有任何缓冲的余地。
那株充满凝聚着纯净圣光能量的圣泪花仿佛被注入了来自深渊最恶毒的诅咒。
从能量接触的那一点开始，圣洁的白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黯淡、枯萎！
紧接着，是诡异的焦黑，如同被烈火焚烧过一般，迅速蔓延至整个花苞，再到花径，最后是翠绿的叶片。
整个过程快得令人心惊！
不过短短数息之间，那株原本生机勃勃、圣洁无瑕的圣泪花，就在她眼前，彻底失去所有光泽与生命力。
它迅速碳化、变脆，最后在夜风中轻轻一拂，竟“噗”的一声，化为一撮漆黑的灰烬，飘散在空气中。
只在原地留下一个带着焦痕的印记，以及一股淡淡的、混合着焦糊与腐朽的难闻气味。
艾莉娅呆呆地愣在原地，伸出的右手还僵在半空，指尖残留着那股暗紫色能量消散后的余悸。
她眼睁睁看着那圣洁的生命在她触碰下化为乌有，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瞬间凝固了。
怎么会……这样……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空无一物的手。
那股毁灭性的力量，那与圣洁之物绝对不容的特性，如同最无情的宣判，将她心中最后一丝侥幸彻底击得粉碎。
“骗人的……”她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干涩沙哑，“都是骗人的……”
什么圣光容器……
连圣园里最纯净、对圣光最敏感的圣泪花，都经不住她轻轻一碰。
若是格雷戈里修士知道了这个……他那双镜片后的眼睛，会闪烁出怎样惊喜的光芒？
怕不是真的要把她泡在特制的溶液里当成独一无二的标本，日夜研究她这有趣的灵魂和变异的力量了。
卡洛斯……卡洛斯……
那个魔王的声音，又一次在她脑海中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
“至少在我这，‘有趣’的灵魂，可是会被好好珍藏的。”
“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冰冷的绝望，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
她无力地跌坐在微凉的草地上，双手掩面。
月光依旧温柔地洒落在圣园的每一个角落，花草依旧散发着圣洁的芬芳。
但这一切的美好，都与她无关了。
她与这个世界的圣光体系，似乎从根本上就是对立的。
她，艾莉娅，或者说李明，就是一个不该存在的“瑕疵品”。
最后一根稻草，断了。
她抬起头，脸上已不见丝毫血色，只有一片死寂的苍白。
那双曾经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却盛满了浓得化不开的茫然与……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她缓缓从地上站起身，拍了拍裙摆上沾染的草屑。
动作缓慢而僵硬，仿佛一个失去了灵魂的提线木偶。
她最后看了一眼那片化为灰烬的圣泪花曾经存在的地方，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朝着寝宫的方向走去。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