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嚣的街道上,人来人往。

斑斓的夜生活撑开一片光幕,将黑夜隔绝在了尘世之上。

富丽堂皇的宴会会场中,身着名贵礼服的男男女女正三五成群地聚在一起说笑着。

今天是程氏财团公子的生日宴席,特地邀请了集团的合作伙伴来参加。

接着,会场的灯光忽然熄灭。

不过却没人感到奇怪,所有人都知道,程家那位公子爱出风头,这多半就是安排好的环节。

一会后,一盏聚光灯亮起,让人们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一起看向了讲台方向。

只是程公子却迟迟没有上台,让聚光灯下的麦克风显得有些孤单。

不,好像有什么不对……

“啊——!!”一声高亢的尖叫突然爆发,响彻整个会场。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朦胧的黑暗中,一位女子颤抖着伸手指向台上。

胆大的人立刻泡上了讲台,脸色剧变。

只见这次宴会的主角,程家的大公子此时正躺在聚光灯的正中央,死状惨烈。

心脏位置只剩下了一个碗口大小的血洞,却没有鲜血喷溅而出,血洞中间放着一个高脚杯,里面盛满了黑色的液体。

麦克风也并未安在支架上,而是插在了他的下体处固定。

尸体的右手掌心,两张烫金扑克牌在聚光灯下熠熠生辉:是黑桃4和方片7。

这残忍而又诡异的画面,立刻点燃了会场内的恐惧。

迟迟赶来的安保力量很快便控制住了场面。

最先发出尖叫的女子也自然而然地成为了怀疑对象——因为讲台高出一截,人在下面是很难看到躺在地上的程公子的,女子的尖叫就显得十分可疑了。

参加宴会的人大多互相认识,确定身份并不困难。

只是找到她的时候,人已经被扒得只剩下内衣,绑在了厕所隔间里不省人事了。

而真正的当事人,此时早已离开了现场。

摘下假发,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再脱掉身上的晚礼服,换上劣质西装,拿起化妆盘……

短短几分钟,名流晚会上的大家千金就摇身一变,变成了一个随处可见的社畜。

处理掉作案工具后,他便借着夜色的掩护,融入了市井之中。

一头干净利落的短发下,漆黑的眼眸躲藏在一副金丝眼镜后,带着几分深入骨髓的疲惫。

加上手里的公文包以及黑色的西装衣裤和皮鞋,没人会知道这么一个看似刚下班的社畜刚刚都做了什么。

他是一名杀手。

出道至今13年,共计完成任务337项——任务完成率100%,是组织里的头牌。

当然,组织里任务完成率100%的人不止一个,甚至在这基础上完成任务次数也比男人多的人也是存在的。

真正让男人成为组织里公认最强的,是他的另一项数据:从未杀死过任务目标之外的人。

无论是任务目标收到风吹草动,临时安排更多的保镖,还是在何等嘈杂混乱的战场,他永远都能够精准取走任务目标的性命,不沾上任何多余的鲜血。

毕竟……他是杀手,杀人是任务,杀其他人是另外的任务。

得加钱。

站在红绿灯前的他,注意力放在了旁边的三名少女身上。

从她们的衣着不难看出,她们是附近一所高中的学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学生也是一种社畜。

但跟目光死去的社畜不同,女高中生们正在有说有笑地谈论着将来的梦想。

当然,高中生的话题总是跳脱的,梦想的话题还没坚持到红灯结束,少女们的话题就从梦想转移到了恋爱,男人甚至还有幸成为了其中一个人的理想型。

没等她们调笑着推攘那个女生过来要联系方式,男人就顺着绿灯的通行,很快消失在了人海之中。

梦想这种话题与他无关,他有更加重要的事情要去办。

24分17秒后,男人来到了一家洗浴中心。

他轻车熟路地掏出一张黑卡交给前台,办完手续后就拎着公文包走进了洗浴中心内部。

去更衣室换上一身浴袍后,他就径直来到了三楼,推门进入了一间贵宾洗浴房。

一推开门,一股令人难耐的热浪就扑面而来——房间里正做着桑拿。

一个同样身披浴袍的女人正坐在房间中间。

房间内的高温丝毫没对女人造成影响,她甚至连汗都没出一滴,就这么神色如常地看着前方投屏里的新闻

宴会上发生的事情,此时已被报道了出来。

“回来了。”见房间门打开,女人这才扭头,对门口的男人打了个招呼,然后又问道,“比预计回来晚了三分钟,是路上遇到什么情况了吗?”

男人走进房间,摘下眼睛放到一旁。

疲倦的目光随着眼镜一同被褪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双目空一切的冷漠双眼。

“晚了1分41秒。”男人先是纠正了对方的错误,然后才回答道,“没有意外。”

“那就是有心事了,说来听听?”女人从沙发支棱起来,伸手拿起了桌上的半杯果汁,往旁边挪了挪屁股。

男人默默地坐在了女人身边。

她同样是一名杀手。

正常来说,组织里的杀手之间很少会有私下往来,但她不一样。

从他被组织找到并收养开始,就一直是由这个人负责培养的。

她不仅是他的上司,同时也是类似父母的存在。

于是,这位组织里的最强杀手,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想退出组织。”

“不想干了?”女人有些意外地瞪大了双眼,不过却没有问原因,“那你想好之后去做什么吗?”

“没有。”男人摇头。

他从记事起就已经在组织里了,这些年学习的也都是关于杀人的手艺。

除了杀人之外,他什么也不会,自然也没有什么想做的事情。

之所以会突然提起这个,只是因为有些倦了。

接受任务,花样百出却毫无新意的杀死目标,欣赏对方临终前歇斯底里的表演,然后开始下一次任务。

次数多了,就倦了。

就像是一眼就能望到头,除了重复劳作外没有任何新内容的游戏。

“人呐,还是得有自己想做的事情才行。”女人并未询问原因,而是不知道是感叹还是说教地说了这么一句话,然后猛吸了一口果汁,又把杯子递了过来,“喝吗?”

男人甚至都懒得看一眼对方手里的果汁。

对于一名杀手而言,拒绝饮用一切离开过视线且被开封了的液体,应当是基本素养。

“没关系,你可以慢慢想。”女人把杯子放回桌上。

男人想要说话时,瞳孔突然放大。

他意识到出事了。

但是已经迟了。

“噗通”

男人的身体倒在了沙发上,不受控制地抽搐了起来。

别说说话了,他甚至连转动眼珠都做不到,几乎完全失去了身体的控制权。

中毒了。

什么时候?

从8小时37分26秒前混入会场开始,他就没有再服下任何食物,排除食物下毒的可能。

投毒?什么时候?类型是……

男人的余光注意到,女人并未因自己的倒下而产生什么情绪。

是她下的毒?手法是什么?

如果是融入空气的毒素,那她应该也……

看到男人倒下,女人用指甲弹了一下桌上盛着果汁的杯子,然后撑着膝盖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果汁?

果汁不是毒药,而是解药?

“我手里的是解药。”女人的声音从男人上方传来,“明明喝下去就没事了,我教的东西都有好好记住啊。”

他想要看到对方的脸,看清对方的表情,但是已经彻底丧失了身体支配权的他什么也做不到。

为什么她要对自己下手?是组织的意思?组织想要除掉自己?

明明已经临近死亡了,他的内心却意外的平静,只是疑惑。

不仅有时间分析她对自己动手的理由,甚至还有余裕来思考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如果继续留在组织里的话,大概会一直保持现状,不断重复着接取任务——杀人——接取任务的循环,直到某一天失手死去。

同样是死,这样死也没差了。

意识逐渐消散的前一秒,他听到了她的最后半句话。

“永别了……”

后面她似乎还说了什么,但是他已经听不到了。

他对自己的要求是长命百岁。

现在,可以少奋斗七十四年八个月零二十一天三小时八分四十四秒了,也挺好的。

这无聊的人生,就这么结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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