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身不凡的宫凝长老自然不会拿小破船当座驾，也不会傻乎乎的扣错衣襟盘扣。
反倒是那名自告奋勇的弟子，头一遭驾驶这般规模的法宝，不禁汗流浃背。
“可还受得住？”
“当，当然，这对弟子来说，不在话下……”
但这艘船儿已经开始摇摇晃晃了。
大抵是年轻人有精力。她当年初来这个世界，也是爱逞强的，总要和江玉瑶争个高低，只是逐渐力不从心，渐行渐远。
过去这么多年，倒也看开了许多，无论靠努力还是靠天分，总要活出自己的人生。
玄天巅人流很多，为了避免事故，是不允许在上空行驶飞行法宝的，要在规定的栖云渡停下。
收回法宝，赏了那名弟子一枚丹药，宫凝向择贤殿走去。
在玄天剑宗修仙，需过三道坎，第一关为登仙台，考验弟子天资，第二关为问道阶，考验弟子心性，最后一关便在择贤殿。
实际上，到了择贤殿，就已经能够进入宗门了。这一关没有任何考验，而是让弟子们了解玄天七派的区别，最终决定自己的归宿。
这个世界的人很实际，不会盲目修仙，大多数人在修成正果后都会选择还俗，也便是“毕业”，死磕仙道的反倒是少数。
从天剑阁还俗的，精通杀伐镇邪，向来处于镇压邪祟魔兽的第一线。从御剑庐还俗的，精通瞬息之法，往往负责情报传递与救援。更有铸剑的藏锋殿，毕业就能就职炎国铁饭碗的刑剑司，甚至可能一步登天的星剑观以及隐剑斋等。
掐着时间来算，弟子们现在已经选好了自己心仪的地方。从这边看，那些弟子们都已跟随各自的长老离去了。
宫凝这一行，便是要代表心剑堂，将弟子们领回心剑堂的无妄山。
然而当她走到心剑堂的位置时，那负责人正躺在躺椅上优哉游哉的看书，书皮上俨然写着《废仙》两个大字。
这弟子注意到有人在看他，余光瞥了一眼，便久久不能回神，忽的又注意到什么，连忙将书藏在桌底下。
“是，是宫凝长老吗？”
宫凝决定跳过这个话题。
“我们心剑堂这一届的人呢？”
“这……也不知道谁传的谣言，说我们心剑堂还俗待遇很不好，还俗后也只能当散修……现在的人也太势利了。”
这也是无可厚非的事，宫凝想道。
心剑堂是玄天剑宗还俗待遇最差的一派，宗旨只为一事，便是修仙，入宗者也须以修仙为第一目的。
目标很远大，很有志向，但，多大的修为才算仙？
玄天剑宗外门长老修为须在金丹，而多少人穷尽一生才能勉强有个外门长老的修为？外门上还有内门，内门上还有掌门，掌门上还有个剑仙，但剑仙也不是仙。
什么是仙？没人成过，更没人见过。
普通人到炼气会用上十年，突破至筑基却要二十年，筑基到金丹更是要百年，其中还有九死一生的天劫。
谁也不想竹篮打水一场空，炼气期如此，筑基期更是如此。与其最后化作一捧黄土，不如还俗建设大炎。
宫凝舍不得死心，她好不容易等到这一天，也好不容易跨过这一步，难道要悠闲喝茶等明年？
“就没有别人不要的弟子么。”
“……有，但他们知道自己只能加入心剑堂的时候，扭头下山准备前往别的门派了。”
宫凝叹了口气，准备转身离去，但鬼使神差的又忍不住问了一句：“真的一个也没有？”
她这一步三回头的模样，倒是给这名弟子看酥了，埋着脑袋，将手底下的《废仙》牢牢攥在手中。
“硬说的话，倒是有个女孩，刚到咱们宗门，就叫唤着要入心剑堂。”
宫凝心中一喜，问道：“哦？那她人呢？”
“她……虽然通过了登仙台，但问道阶连一层也上不了。”
怎么会？
问道阶并非什么难关。无论是远大的斩妖除魔，家国天下，还是什么长命百岁，报仇雪恨，只要心中有道，都是能通关的。
连问道阶都过不了，她的心性真的能修仙吗？
理性告诉宫凝，这种弟子不收为妙，但这样的话，今年心剑堂可就一个弟子也没有，她的师徒系统也不能开启。
“我去看看吧，兴许只是些小问题呢。”
宫凝向山下步行而去。
变成这幅羸弱的模样后，还未曾感到如此疲惫，稍走两步便觉着累，身前这女性象征之物也太过沉重。
而且这东西跟水袋子似的，走两步就晃得厉害，宫凝怕羞，便用棉布缠住，可这样又难免胸闷气短。
走到问道阶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
她向问道阶下方尽头望去，果然瞧见一名女孩。这女孩正一只脚踩在问道阶上，脸上不知为何挂着傻笑。
犹豫了片刻，宫凝踏上这许久没走的问道阶，向女孩走去。
陶灵灵正沉浸在只属于自己的梦中。
梦里，她成了师尊唯一的弟子，甚至赶跑了江玉瑶那个不要脸的狐狸精，并且正抱着香香软软的师尊一起……
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梦做到一半就醒来，尤其是被叫醒，这一瞬间真的是灭对方满门的心都有。
当陶灵灵愤怒的睁开眼，准备开始臭骂时，却看见了她朝思暮想的师尊。
她一个噗通便跪在了地上。
“呜呜呜师尊我好苦啊！我年纪轻轻就被灭了满门，一无所靠，还被仇人追杀，一路风餐露宿，食不果腹才来到这里。但他人都欺我天资愚笨，不愿收我为徒，再这样下去，我就要被仇人大卸八块了！求您收了我吧！”
这段话是预制的，说得惟妙惟肖，就差落两滴泪了。
在来到玄天剑宗之前，陶灵灵就想好了这段话术。因为她知道，师尊最软的地方不是胸脯，而是她的菩萨心肠。
然而她却听见宫凝好奇的问道：“你为何唤我为师尊？还有，你这般经历，为何过不了这问道阶？”
这一刻，陶灵灵汗流浃背。
因为她是重新经历这一世的人。
上一世，她的确经历了那些事，不同的地方在于，她连登仙台都没能通过。当时师尊见她可怜，破格将她收作弟子，倾囊相授。
这一世，她保留着记忆，勉强让家人都有个好结局后，心满意足的来到玄天剑宗。为了确保师尊只有自己一个弟子，她特地散播谣言，让心剑堂一个弟子也招不到。
本来都在计划之内，却不曾想会被这问道阶给难住。
陶灵灵这一世的人生已然小圆满，美中不足的，就只有师尊。
但这问道阶却不承认她抱得美人归的远大志向！
台阶第一步，她看到了自己与师尊的美好生活，但第二步，师尊便离她而去，被江玉瑶那个狐狸霸占！无法打败江玉瑶，她就走不到第三层。
一定是问道阶在故意针对她，不然幻境中的江玉瑶为何会那么生猛！
宫凝见她上一秒还悲痛欲绝，下一秒就傻兮兮的笑，再下一秒又咬牙切齿。
如果真背负这般血海深仇，也难怪失心疯了。
“啧，可怜的孩子。虽不知你有何苦衷，但既然如此执着，那就先来我心剑堂门下待一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