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秋下意识打断了他的话,可她还没想好自己为什么要这样。
理论上来说,静静听夏因讲下去要更好。
“我也没想过父母会去世。”沉思片刻后,她补上了后面几个字。
“那就是世事无常咯,有句话叫什么来着,‘没有人生活在过去,也没有人生活在未来,现在是生命确实占有的唯一形态’,我初二的时候把这话丢作文里还能加不少分呢……”
夏因贱兮兮地笑,“他们刚离婚那时候我整个人都傻了,稀里糊涂跟了我妈,现在想想,要是当初跟我老爹就好了,后面也就没那么多破事儿。”
“你妈对你不好吗?”雪秋问。
“哪有哪有,她虽然没有像那谁一样找个文娱大咖再嫁,但上班养家糊口还是很辛苦的,我爹当时每个月也会打一笔钱过来。”
“后来呢?”
“想直接跳转到结局吗?那就是都死了呗,无车无房父母双亡,可惜没有妹妹,不然我现在哪可能在这里啊。”
夏因轻轻松了口气,“如果要说过程,那就得唠好一会儿了。”
雪秋怔了一秒,夏因刚才的话里确实提到过她和他有相似之处,但当夏因亲口说出来时,雪秋心里还是隐约有些闷闷的。
“你可能会觉得我爹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额,这么说也没错,人家可是正儿八经从亭安大学毕业的,只不过嘛……少走四十年弯路,没毕业几年就当保安去了。”
“保安?”雪秋将这两字脱口而出。
她知道从亭安大学毕业后去当保安,几乎等同于好不容易在外深造多年,最后还是返璞归真,回老家摆起流动小摊。
“没错,保安保安,保卫一方平安……个鬼,应该是保护不了任何人,最后连我妈都没保下来。”夏因打了个哈欠,语气中多了几分困意。
“他们离婚了。”
“是离婚没错啊,不然我也不会说‘当初要是选老爹就好了’,如果只是那样的话,我现在至少还有个妈。”
雪秋没能理清其中的逻辑,离婚后,子女抚养权问题和他父母的死有什么直接关联吗?
“嘛,这样讲还是太谜语人了,前言不搭后语的 。”
夏因终于意识到了这点,“这么说吧,雪球你在那天晚上遇到的影鬼,我上初二那会儿就见过了。”
“初二?”雪秋回想起他刚才的话,按照年龄推算,夏因那时才13岁。
“跟我那时候碰到的混蛋比起来,你那只触手怪就像靶场里的机器人、新手村里的lv.1小怪一样,如果当初想杀我的只是那种小怪,那我现在至少还有个爹。”
和刚才不同的陈词,夏因的话不但没有为雪秋解惑,反倒让她泛起一阵阵嘀咕。
“你的父亲和影鬼有关系?”想了又想,雪秋试探性地问。
“说有关系,倒不如说那混蛋本来是冲他去的。”
“我刚才是不是和你说,他是从亭安大学毕业的?”夏因顿了顿,“准确来说,他是从亭安大学灵学院毕业的。”
“他是这里的人?”
雪秋内心微微抽动了下,尽管她现在还不知道灵学院究竟为何而创立,又为什么会建在这个不属于现实世界的空间。
“我到现在都还记得那天下午,当时是个周六,因为教育局检查,学校就提前放学了,回家路上走到一半,天开始下很大的雨。”
“我把书包举在头顶当伞,本来想着今天真是倒霉透了,结果家里有更倒霉的事在等我。”
夏因语气平静,倒像是在讲一个和他无关的故事。
“和你差不多,我当时看到家里门没关,心里怕得很,还以为家里进贼了,但一想到那个周六我妈没上班,可能只是她忘记关门,就松了口气。”
“可惜,可惜刚进家门,我就看到一个女人被钉在客厅沙发里,就是我妈。”
“她的脸上手上全是血,连眼角都是,见我进来,拼了命地摇头,像是叫我赶紧逃……她旁边还站了个黑影。”
“黑影刚看到我就追了过来,我吓得撒腿就跑,跑下楼想找人求救,可小区跟空了似的一个人都没有……”
“当时明明是下午,几分钟前外面还下雨,可我出去的时候雨已经停了,天上一片红,看不到云和太阳,我很怕,就打电话,打给谁都说‘无法接通’,最后打给我爹……”
虽说听不出感情,可雪秋还是从夏因越说越慢的语速里感受到,他对此并非完全无感。
“我本来以为他肯定也会被吓到,结果他一句话反倒把我问傻了,他问我,那怪物是不是一团人型黑影,不管靠多近都看不清对方长什么样?”
按照夏因的话,他的父亲曾是这所学校的人,知道有关怪物的事也不奇怪,雪秋没有吭声,她只是觉得这个故事熟悉。
“他居然让我先找个地方躲起来,我最后跑到地下停车场,但之后手机就没信号了。”
“后来呢?你的父亲救了你。”
少女冷眼俯视靠坐在床边的夏因,她并不是故意冷眼,只是一时间没想好该用什么眼神应付。
“哪还有什么后来,那黑影之后再也没有出现,我爹联系不上,等我回家的时候,连我妈都找不着了,家里只剩一沙发的血。”
雪秋想起那天夜里发生的事,当时奶奶家里也是一片狼藉,可当她被带回派出所后,负责做笔录的警察却不相信她的话。
后来的七天里,她偷偷回过一次奶奶家,可那里那还有却像根本没有发生过搏斗一样,桌椅完好无损,地上连血的痕迹都没有。
“要我说,雪球你不用去想这两件事的共同点,最起码想杀你的怪物已经死了不是吗?我当时看到的黑影,到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如果还活着,我得想办法弄死它。”
忽然间,夏因握住了靠在床头柜边的刀柄,却只是勉强握着,仿佛那是把石中剑,而他恰好只是凡人,无法将其挪动一丝一毫。
“这是你父亲留下来的吗?”雪秋冷不丁开口。
“不不不,当然不是,我刚才不是跟你讲过了吗?我爹自打那天起就人间蒸发了,屁都没给我留一个。”
“那你的母亲……”
“学院的人后来来了,后勤处处理后事,就像雪球你那边一样,他们负责打扫现场和编造理由,只不过,当时也有一个人像我对你这样对我。”
“谁?”
只是一刹那,雪秋想都没想就问,她甚至还没考虑过问这个问题会不会太冒犯。
“这事儿以后再讲吧,都过零点了,你上午还得去见教授,睡过头的话,那老东西到时候肯定赖我!”
说完,夏因“扑通”一声,像只宠物龟一样舒舒服服地缩进由棉被创造的龟壳儿里。
“不过呢,这把刀是那家伙留给我的,她是个死中二病,非要把名字里的一个字加在刀名上,一直管这把刀叫‘雾切’,说什么‘是不输村正村雨的好刀’,现在想想还挺晦气的。”
见雪秋依旧耷拉在床沿的栏杆上,夏因幽幽地补充了一句。
雪秋点了点头,最后把身子挪了回去,但这一次没有那么顺利——躺下时,她压到了有些过长的头发。
ps:感冒了,希望对更新影响不大(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