脸部被完全撕裂,没有五官的少女正躺在茧里,泡在腐烂的黏腻的尸绿色液体中。
即便是身经百战的老刑警也吓了一跳。
我带着一身血向到场的刑警——也就是那位把我踢下车的家伙解释着发现尸体的经过。
他和自我介绍,是当地派出所的巡查部长,名叫森田良二。
“好了……知道了,你能不能处理一下你那个……”
他捂着鼻子,指着我脸上的皮肤碎片。
“抱歉。”
“不过……你小子真厉害啊,看到这样的场所都没有被吓到。”
是之前的司机,他看着洗手间趴在马桶旁头发凌乱的美咲说道。
“你那个小女友吐到不行咯,我刚看到的时候也差一点就吐了,这才是正常人的反应吧。”
“我没吐哦,还有……呕——”
“我们不是那种关系啦……”
我苦笑着把洗手间的门关上,露出一副“真的不是”,但我也不知道怎么解释”的尴尬表情。我没有吐或许是因为我早就被刺激得嗅觉下线了。
“最近的案子还真是多啊……”
“良三!别乱动现场。”
我看向厨房,那个司机正提着被切断的手臂,在空中抖来抖去,像在玩一块长条布丁一样,不时还溅出肉块。
这家伙不要紧吧……
“老爸,这得向上边汇报了吧。”
我这才发现这两人竟然是父子。
“不,等等去问一下玄茧先生,他说了要和上边汇报得跟他打招呼。”
“玄茧先生为什么不让汇报,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镇长一家帮了我不少忙,我想试着回报他们,这也是我拒绝亚美的原因。
我可不想做一个被回忆生出来,还要继承它的遗产的笨蛋。
“玄茧先生就是太注重礼仪了,不想给别的地方来的人添麻烦,所以都尽量自己来处理各种事。”
“那老头是个完完全全的野心家吧,我上学的时候就有同学这么说。”
“别乱说话,玄茧先生为镇子里做了很多建设,他来之前这里还只是个小村落。”
“那也有滝川家的功劳吧……”
我看着两人对话,等着美咲从洗手间出来。
“什么滝川家,那种家族……只能是镇子里的耻辱。”
森田巡查长皱紧眉头,面露凶色,看上去十分讨厌那个滥用药物的滝川家族。
洗手间传来冲水声——
过了一会儿,美咲推开门,溅到脸上的血已经洗干净了。她的脸色发白,嘴唇有一点点发紫,唯独不变的是那骄傲的眼神。
“因为我有洁癖,稍微洗的久了点,不好意思。”
“……”
我走进卫生间,闻发现洗手液立在马桶盖上快见底了,掀起盖子,不出所料,她把洗手液全挤到了马桶里,试图掩盖呕吐的味道。
……满屋尸臭味,根本没人在意这个吧。
拧开水龙头简单冲洗一下,脏成这样不回家彻底清理一遍是不可能的。
大概洗掉挂着在肌肤上黏液,就差不多了。
和巡警父子二人打好招呼做好记录,便带着美咲离开这栋楼。他们说之后如果有要问的还会去学校找我们。
在黑暗中美咲一言不发,这次她也走在前边。
“抱歉,把你牵扯连进来了。”
“别在意,正好我也有些无聊。”
在黑暗中摸索着,小心翼翼的下楼。
“让我想起了一个故事呢。”
“诶?
“是中国的一则寓言。”
我们走出楼,外边已经黑蒙蒙的了,冷风唤醒了我的嗅觉神经,闻得到身上的尸臭味。
“一个男人遇见了一个女鬼,那女鬼专门剥人脸皮,善于欺骗人心,二人一见钟情。”
又是什么人妖殊途的俗套剧情……
“后来女鬼挖走了男人的心脏。”
“那这不就是见色起意害了自己吗?”
“也可以这么说,不过呢,男人的妻子得知丈夫的死讯后痛不欲生,求道士把女鬼引入自己体内,把丈夫的心脏吐了出来复活了丈夫。”
“为什么要救这种家伙……”
美咲穿着水手服在寒风中微微发抖。
“因为男人成了那个剥人脸皮的鬼,”她低着头认真的讲着故事,我悄悄来到身后把外套披在他身上,“诶?”
她红着脸有些吃惊的看着我。
“让血溅了一身,有味道也没办法,忍着点咯。”
紫色的瞳孔放大,凝视着我的脸,鼻头冻得发红,隐隐看得到呼出来的白气,看上去还有些可爱。
她察觉到自己的表情,扭过头装作不在乎的样子。
“未经允许就擅自对我动手动脚的,小心被别的女孩子当变态啊谢谢。”
我还是第一次听她说出谢谢两个字,虽然是跟在嘲讽后短促的一声,仿佛怕被我听清。
“你怎么老穿这么少,上次见到你也这样。”
“审美、麻烦、习惯。”
“啊……”
大街上空无一人,镇子上的作息很早,这个时间应该都准备休息了,安静的甚至近乎阴森。
不知道那群家伙回没回去。
“你家在哪儿?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麻烦了,等等还有地方要去。”
果然还是什么都不说啊……
“那衣服你穿着吧。”
我们在十字路口的路灯下,看着对方。
“那我就接受了,别指望我还给你,我有洁癖,可能觉得脏就丢掉了。”
她说完就潜进黑暗里,像只猫一样,一眨眼的功夫就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
……
虽然想着立刻回去,但保险起见还是回咖啡厅看一眼,况且衬衣上也没沾上太多血,不用担心吓到别人。
穿过几条街绕过那颗巨大的茧来到商业街,依旧灯火通明,咖啡厅的牌匾上嵌着五颜六色的灯。
不出所料,一走进门就听到了松岗的呼噜声。
“啊……小夏、不是……浅井同学回来了。”
星野看到我向我招手。
“你跑哪里去了,再不回来我要老死在这里了。”
迟田用巴掌拍一下我的胸口,随后察觉到了异样,微微抽动着鼻子。
“什么味道啊……”
她拿起咖啡杯,还有桌子上的糕点,包括自己的衣服都闻了一遍,发现问题出在自己的手心,随后一脸嫌弃的看着我,脚步不停后撤。
“你……掉进旱厕里了?”
“……不是,这个我还在想要不要说,那个——”
“芽原同学死了。”
短暂的沉默。
“诶?”
星野有些恐惧,这也是当然的,她一直胆子都很小。幸好她没在祖母的葬礼上见到那具被挖眼的尸体。
“凶手呢?!凶手找到了吗?”
迟田的声音吵醒了睡梦里的松岗。
“吵什么吵啊……宇宙要爆炸了吗?你这男人婆又跳出来叽叽喳喳了,联合国呢?联合国那边怎么说?”
“睡什么睡!给我起来!芽原同学死了!”
她抓住松岗的领口来回摇他的头,硬生生把他摇醒了。
“死了?她得罪什么人了?”
“现在还不清楚……森田部长说可能请假第二天就被人杀了。”
“怎么会……”
星野开始控制不住抹眼泪。
“总之这件事不是我们能处理的,交给警方就好,凶手还没有线索,他在暗处,有作为猎人最大的优势,如果调查这件事会把我们卷进去也说不定。”
迟田看上去有些低落。
“那……铃木同学呢?她们是很要好的朋友吧。”
“明天我和她说,你放心好了。”
我从口袋里抽出那张相片,幸好没溅到血。
我们陆续回到家,星野同学因为身体不好外加家住的偏僻的缘故,我单独送她回家。
“芽原同学死之前一定很害怕……”
她的声音比较小,声线也比较柔和,在安静的夜里刚刚好。
“应该没有人不怕死吧。”
“有例外,自杀的人就不怕死。”
“说的也是,可到底得多么脆弱的人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打了个哈欠,原本紧绷的精神也被她的声音放缓下来。
“渴望重生的人。”
“重生只是神话,非要把神话当真未免也有点……”
她可能是察觉到现实的地方,硬扯着嘴角,干笑了一下。
“那就当作是我对他们的祝福吧,嘿嘿……”
一走到住宅区,便看到星野的母亲站在路口。
“理慧!你去哪儿鬼混了!你这孩子啊,为什么就不知道让父母省点心呢!”
隔着老远就能听到,简直像要吃了她一样,让我想起了过去,母亲还在的时候也有着相同的压迫感。
她看着我尴尬的笑了。
“去吧,我就送到这里了。”
现在身上的味道太重了,去和阿姨对话不太礼貌。
目送着她离开后,我也朝着自己的家走去。
秋千在公园里嘎吱作响。
——我喜欢月亮。
像母亲一样。
脚尖点在地面上,发丝在空中微微飘起。
感觉自己轻飘飘的。
变成晚风中的一份子。
我不喜欢人群。
冰不是因为讨厌。
而是不知如何表达。
既然如此,就化作风吧,带走大家的烦恼。
美咲张开双臂,又因为害怕失控,紧紧抓住秋千。
“笨蛋。”
嘲笑自己狼狈的样子。
“好臭……”
披在身上的外套虽然在为自己保暖,却散发着糟糕的气味。
洗一洗再还给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