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他记性差，实在是心思压根没在这上面。

他的全部心神，都被她占据了。

这一周，他们几乎无时无刻不在缠绵。

清晨醒来时，饭桌对望时，甚至沐浴时……她写稿时，晚饭后，入睡前……无一例外。

一旦挣脱了束缚，两人就像不知餍足的野兽，疯狂地向彼此索取。

事后才想起避孕这茬，虽然也做了措施，但江晨宇心里也没底，只能暗自祈祷别出什么岔子。

“呵呵……”

江晨宇垂眸，看着怀里正把玩他手指的柳依梦，她脸上带着促狭的笑意。

又是一番云雨过后，两人依偎在卧室床上，感受着彼此的体温，确认着对方的存在。

就在这时，她清脆的笑声闯入脑海，打断了他的思绪。

怀中的她，一会儿与他十指紧扣，一会儿又调皮地松开去挠他的痒，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节，咯咯的笑声就没停过。

可即便如此嬉闹，她脸上的笑容依旧干净得像个孩子。

“就这么开心？”

“对呀……！”

看她那副傻乎乎的可爱模样，江晨宇忍俊不禁，带着笑意问了一句，立刻得到了她清亮的回应。

“世，世界上最……最开心了……！”

她停下手里的小动作，笑着一头扎进他怀里。

这个亲昵的举动，又让他的心跳漏了一拍。

那一点点渗透进来的暖意，如今早已填满了他的心房，甚至快要溢出来，烫得他心尖发颤。

她不经意的小动作，看他时弯起的嘴角，扑进怀里时毫不掩饰的依赖……这一切都让他心头一阵难以言喻的酥麻，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一举一动。

他抬手轻抚她的脸颊，她便乖顺地闭上眼，温顺得让人心疼。

指尖轻轻捏了捏她的耳垂，她微微一颤的反应又让他觉得好笑。

拇指拂过她的眼角，她便主动蹭着他的手心，像只讨好主人的小猫，挠得他心痒难耐。

正当他沉浸在这温存中时，原本享受着抚摸的她忽然“啊”了一声，开了口。

“对，对了……”

“嗯？”

她的脸色瞬间黯淡下去，眼看就要泫然欲泣，看得他心头一紧。

“怎么了？”

“明，明天……”

她说着，眼圈泛红，声音也带上了哭腔。

江晨宇见状，心脏像是被什么攥住了，放柔了声音安抚道：“说吧。嗯？别哭。”

“明，明天……我得出去一趟……”

“啊。”

听她这么说，江晨宇才想起这茬事。

也是……

两人在这房子里腻了快两周，总有些事是需要出门处理的。

最起码，生活用品不可能凭空变出来。

而且……

‘医院……’

这恐怕才是主因。

虽然不清楚具体诊断，但他能感觉到，她精神上似乎有些问题。

比如此刻这剧烈的情绪起伏，又或者偶尔流露出的那种，仿佛不属于她的陌生神情。

看她每天早晚都按时吃药，大概是需要去医院复诊开药吧，江晨宇猜测着。

正想着，就看到怀里的小脑袋拱了拱。

“呜哇……”

看着她因为不想出门而皱成一团的小脸，活像个不愿离开房间、耍赖撒娇的孩子，江晨宇忽然觉得有些好笑。

“不想，不想分开……”

她泪眼汪汪地往他怀里钻，那可怜兮兮的样子，真是让人又爱又怜。

江晨宇一下下轻抚着柳依梦的背，用哄劝的语气说：“去吧，我在这里等你回来。”

“呜哇……”

胸口传来一片湿意。

她真的这么喜欢自己吗？

真的就这么一刻都不想分开？

想到这，一股难以言喻的满足感涌上心头，可随之而来的，却是更深的困惑。

为什么？

认识不过两周，她怎么会对自己如此依恋？

‘为什么是我？’

这个问题在他脑海里盘旋不去。

他低头看着将脸埋在自己胸口的女孩。

这短短半个月，足以让他泥足深陷，却不足以让他了解她的过去。

他很好奇。

为什么偏偏是自己？

她为何会如此卑微地依恋着他？

是什么让她变成现在这样？

她到底经历了什么？

又为何独自承受着这一切？

嘴唇动了动，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他有种强烈的预感，一旦问出这些问题，此刻短暂的平静就会被彻底打破。

最终，从唇间吐出的，不是疑问，而是安抚。

“我哪儿也不去，就在这儿等你，放心去吧。”

“呜呜……”

“唔……”

见她情绪还是不高，江晨宇琢磨着怎么哄她开心，忽然想起了她上次出门的情形。

“那……”

“……嗯……”

“回来的时候，能给我带个礼物吗？”

原本埋在他胸口的脑袋微微抬起，看向他。

“礼物……？”

“对，礼物。”

听到“礼物”两个字，她似乎也想到了什么，脸颊倏地飞上两抹红晕。

“呼……”

她又把头埋了回去，滚烫的呼吸喷在他的胸口。

看她忽然害羞起来的样子，江晨宇再次失笑，又催促了一遍：“会带回来吗？”

“会，会的……！”

怀里传来闷闷的，却很肯定的回答。

心情稍微好些了？

他感觉到，被子下两人相触的脚尖轻轻动了动。

“那现在该睡觉了吧？明天还要早起出门，嗯？”

“对呀……！”

她应了一声，再次抬起头，与他对视片刻，然后主动撅起嘴唇，印了上来。

啾。

短暂的触碰后分开，她在极近的距离，对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小声说了句：“晚，晚安……”

“晚安，依梦。”

“嗯……”

她轻轻应了一声，便又扑进他怀里。

他一下下轻拍着她的背安抚着，没多久，就感觉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沉入了梦乡。

低头看去，她闭着眼，恬静的睡颜落入他眼中。

她要出门了。

也就是说……

‘……可以确认了。’

这个家，还有她留下的那些痕迹。

***

第二天，她还是和上次一样的打扮。

帽子压得低低的，外面套着厚实的开衫，口罩遮住了大半张脸。

‘……疯了。’

明明上次她出门时，他还觉得这副打扮鬼鬼祟祟的，可现在看在眼里，却只觉得……可爱。

像只受惊的小动物。

果然，自己是彻底栽在她手里了。

‘……不，清醒点。’

还有正事要做。

江晨宇甩开杂念，脸上挂着温和的笑意，对柳依梦说：“路上小心。”

玄关送别，柳依梦微微仰头，帽檐下的眼睛水汪汪的，似乎又带上了泪意。

这才多大一会儿，怎么又是一副要哭的表情？

江晨宇看得好笑，主动张开双臂，她果然像只小兔子似的，慌忙跑过来扑进他怀里，一副舍不得走的模样。

“呜哇……”

“好了好了，该走了。”

“好的……”

声音有气无力。

他低下头，伸手摘下她的口罩，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她果然瞪大了眼睛看着他，那呆呆的表情，让人忍俊不禁。

“礼物，别忘了带回来哦？”

一再强调这个，感觉自己像个三流的感情骗子，虽然有点臊得慌，但江晨宇还是压下心头那点异样，微笑着看向柳依梦。

幸好，这招似乎很管用。

她的脸色明显明亮了些，用力点了点头。

“好的，好的……！”

答应完，她才转身，在玄关门锁上，一个数字一个数字地输入密码。

滴。滴。滴。滴。

门锁解开的刹那，她又猛地回头，眼巴巴地望着他，脸上还是那副快哭了的表情，又把江晨宇给逗笑了。

他脸上挂着笑，抬起右手朝她挥了挥，她这才露出一个明媚的笑脸，再次用力点头，转身走出了门。

她走出玄关，门随之关上。

叮铃铃！

确认门彻底关上后，江晨宇缓缓松开一直紧攥的左手，掌心躺着两把小巧的钥匙。

一把是三叶草形状的钥匙柄，另一把是普通的圆形。

‘书房的钥匙和……’

另一把，大概就是工作室的了吧。

这形状的钥匙，她在日常生活中从没用过，应该没错了。

确认了钥匙，江晨宇握紧拳头，深吸了口气。

‘确认……必须确认……’

心脏怦怦直跳。

他清楚自己在做一件很冒险的事，可心底的疑云挥之不去，不弄清楚，他根本无法安心。

忽然，平复心情的江晨宇忍不住露出一丝苦笑。

绕了一圈，虽然拿钥匙的目的变了，但最终需要确认的地方，还是那个工作室。

‘逃走……’

可笑的是，刚才她打开玄关门离开的那一刻，他甚至压根没想过去记密码。

满脑子都是她，逃跑这个念头，连一丝缝隙都没钻进来。

‘是该出去……总要出去的。’

对外面的人来说，自己等同于人间蒸发，肯定有人在担心。

想到外面，被囚禁于此的记忆又浮现出来，但这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

‘比起那个。’

虽然这么想不太对劲，但眼下，确实有更重要的事。

江晨宇的目光，投向客厅另一头通往深处的走廊。

‘先去……书房。’

他得先确认那本日记，后续的内容。

脚步抬起，一步步向前。

穿过长长的客厅，踏入走廊，来到左侧尽头的门前。

江晨宇站在书房门口，再次调整了一下呼吸，将那把三叶草钥匙插入锁孔。

咔哒！

锁开了，推开门，老旧的合页发出吱呀的轻响。

江晨宇熟门熟路地走进书房，按下墙角的开关。

啪嗒。

灯光亮起，驱散了昏暗。

他下意识闭了下眼，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

再次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和上次一模一样的景象。

‘……看来，那之后她没进来过。’

他还担心过，她会不会因为起了疑心而检查过家里，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四壁都是顶天立地的书架，塞满了密密麻麻的书籍。

再次看到这场景，依旧感到一种莫名的压迫感。

被这景象短暂地吸引了心神后，江晨宇闭眼甩掉杂念，径直走向记忆中的那个书架。

踏。踏。

寂静的空间里，只有他轻微的脚步声在回荡。

很快，他来到目标书架前，蹲下身，目光落在那本熟悉的书上。

《锈剑与蜂鸟之墓》。

这本书，是他最早接触的奇幻小说之一。

偏偏那本日记就藏在这本书后面，所以他记得格外清楚。

抽出书，那本让他心神不宁的日记本，果然还静静地躺在原处。

他伸出手，有些迟疑地拿起那本泛黄的日记，翻开封面。

指腹摩挲着封皮上褪色的图案，公主与独角兽，依旧模糊可见。

“呼……”

一口浊气缓缓吐出。

现在，该确认那些他没看过的后续内容了。

沙沙。

纸页翻动的声音格外清晰。

【今天，我又让妈妈痛苦了。】

这是他看过的第一句。

江晨宇快速翻过已经看过的几页。

很快，日记本上出现了他未曾见过的新内容。

【今天妈妈表扬我了。】

【妈妈说，谢谢我替她承受痛苦。】

他一直在想。

为什么，为什么这句话让他如此在意。

【今天也替妈妈承受了痛苦。妈妈对我笑了。】

‘替……’

【我好幸福，可是手上却流出了眼泪。】

【这是因为高兴才流的泪吗？】

‘手上流的眼泪。’

那个一直盘踞在江晨宇心头，让他隐隐不安的意象。

思绪如同断裂的线，此刻终于一点点连接起来。

‘惩罚、教育、代替、眼泪。’

还有……

‘自残。’

拼凑完成的碎片，勾勒出一个令人不寒而栗的假设。

她的母亲。

‘这个疯女人……’

她的母亲，竟然放任，甚至可能……怂恿了她的自残行为。

咔嚓！

握着日记本的手指猛地收紧，骨节泛白。

呼吸变得粗重，牙关紧咬，胸腔里翻涌着难以遏制的怒火。

他颤抖着手，翻开了下一页。

【妈妈今天也表扬我了。】

【今天把书都读完了，没有打扰妈妈工作。】

【好冷。】

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

【今天让妈妈难过了。】

【但没关系。今天，我也可以替她承受痛苦。】

“该死……”

一声低骂从齿缝中挤出，粗重的喘息让他的肩膀微微起伏。

他迫不及待地翻向下一页，然而，映入眼帘的景象却让他瞬间愣住，浑身僵硬。

‘……被撕掉了。’

日记本中间，大约七八页的内容，竟然被人齐整整地撕掉了。

撕裂的边缘后面，只剩下薄薄的一页。

咚。咚。

江晨宇强压下剧烈的心跳，缓缓翻开了那最后一页。

哗啦。

纸页翻过，上面只孤零零地写着两个字。

【去死。】

一时间，他无法理解这两个字的含义。

只是……

‘……笔迹不对。’

不同于前面娟秀稚嫩的字体，这两个字写得潦草而扭曲，仿佛带着某种刻骨的恨意。

翻到最后一页，江晨宇合上日记本，长长地叹了口气。

‘得到的线索只有……’

她曾经遭受过虐待的事实，以及……

‘……最后一页那诡异的笔迹。’

疑问不仅没有解开，反而更深了。

得知她曾被虐待，让他心疼不已，可日记的内容太过零碎，根本无法拼凑出完整的真相。

正当他叹息时……

‘……？’

违和感。

一种难以言喻的违和感，如同潮水般将他淹没。

他猛地再次翻开日记本，从第一页开始看起。

【我今天又让妈妈痛苦了。】

没有。

【妈妈紧紧抱住了我。】

没有。

【好冷。】

没有。

【我现在可以替她承受痛苦了。】

没有。

【我很幸福。】

没有。

颤抖的手指，再次翻到日记本的最后一页。

【去死。】

‘……没有。’

这整本日记里，关于她姐姐的内容……

‘竟然连一行……’

都没有。

‘怎么会？’

父亲？

没提或许说得过去，单亲家庭并不少见。

‘但是……姐姐呢？’

那个她亲口承认存在，至今仍活着的姐姐，那个看起来关系亲密的姐姐……

‘日记里竟然……’

一个字都没有被提及？

‘这合理吗？’

咚。咚。

心脏再次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一股寒意从指尖蔓延开，迅速吞噬了全身。

原本因愤怒而发热的头脑，瞬间一片冰凉。

‘有哪里不对劲。’

就在他强烈地感受到这股异样时……

“你在干什么？”

一个冰冷的声音，毫无预兆地自身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