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芜拱手抱拳道。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人群在秦芜的眼前让开了一条道。

秦芜一把攥住还在神游天外的上官无心，匆匆朝外走去。

“白师姐，师姐？”

途中，秦芜试探性地唤了她两声，这才令其回过神来。

“嗯…眼下是怎样……？”

她含含糊糊应声道，耳边的潮红还未彻底散去。

“误会已经解除，师姐也该早些回去歇息了——这次多谢师姐出面解围，真是感激不尽！”

秦芜真诚道。

“这份恩情小弟记下了，将来必定择日报答！”

虽然对方是女魔头，但秦芜做人向来恩怨分明，这番感激之言也是发自肺腑，没有半点虚假。

“嗯嗯…好。”

上官无心头一次被男人如此感激，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含糊应声。

她换了个话题，转而提醒道：

“对了，师弟，你是不是有什么身外之物…该归还于我？”

“嗯？什么？”

秦芜不解。

“你这家伙……”

上官无心眉头轻蹙。

她此刻的内衬还穿着秦芜的那件宗门发放的粗布麻衣——换句话说，秦芜如今还正穿着她那件做工精致的贴身衬衣。

这两种衣物布料的尺寸大小和触感都天差地别，正常人一穿上肯定就该发觉了才对。

“我听不懂师姐在说什么啊——白师姐可否明示？”

“就是，衣物之事啊……”

“嗯？什么衣物？”

秦芜还是一头雾水。

见他这副模样，上官无心也略叹了口气。

“真不知你是在装傻，还是果真本性浪荡……”

她忽而记起了，某些俗世话本中所讲的，似乎有些男子确实会有收集心仪女子贴身衣物的怪癖。

难不成秦芜也是其中此列？

只是一件自己穿过的衣物而已…真值得秦师弟如此偷走秘藏吗？

她心头莫名涌起了阵新奇的怪异之感。

不过…并不是讨厌。

“…既然秦师弟有如此嗜好…真喜欢的话，那衣物你自己留下也无妨。”

“啊？师姐方才起究竟在讲什么，小弟我怎么一句也听不懂？”

“你呀你——”

上官无心感觉他这为了件衣物的装疯卖傻实在有些好笑，嗔怪地伸手推搡了下秦芜。

没想到后者踉跄几步、差点一头栽倒在地，幸亏有周围的女修士眼疾手快地凑近搀扶。

“秦师弟！…没事吧？”

“…咳咳…还好…肋骨大抵是断了两根……”

秦芜面色痛苦，一手捂着被推中的胸口、一手慌忙掩嘴，还不住地咳嗽起来。

“啊？！”

上官无心惊在原地。

她明明已经极度收力了…怎么还会……？

“哈哈，骗师姐的——”

秦芜表情忽而一变、眉开眼笑，让上官无心紧张提起的心思又重归舒缓。

方才那番痛苦模样原来都是装的，这狡猾的家伙——！

她愤愤不平地冷哼一声，忽而意识到，刚才自己那番紧张担忧的神态…可能全被这家伙当笑话看了。

想到这儿，上官无心平生头一次地感到难堪起来。

她脸颊微红，窘迫之下板起的一张俏脸冷若冰霜、故作生气地沉声娇斥道：

“你这家伙！真是油嘴滑舌，尽会耍这等诈唬人的小手段——”

秦芜倒是一反刚才正经庄重的姿态，拍拍衣袖站稳身子、调侃笑道：

“师姐勿怪~还不是白师姐刚才神神叨叨、像个谜语人，小弟我只是略微回敬一番呐——”

“我哪有谜语人，还不是你……”

上官无心话讲到一半，忽而察觉到，周围还有些未散去的修士正全程望着他们两人，不禁止住了话头。

她又平生头一次地感受到了强烈的羞耻心。

“…罢了罢了，此事不提也好。”

上官无心加速了脚步、竭力想尽快避开那些人的视线。

“师姐干嘛走那么快，有什么要紧事吗？”

“…我要早些回去歇息。”

上官无心借用了秦芜常说的这句话，想了想，又补充道：

“秦师弟也要快些回去养足精神，方便我们日后再来双修——”

此话一出，周围三三两两还未远去的男修士们顿时“嘶”声一片，就连秦芜本人也呆愣地顿住了脚。

人群中隐约传来许多男修士不可置信的震惊感慨声：

“原来…白芨师姐与这姓秦的小子…已经是那种关系了吗？”

“白师姐居然还是主动的一方…可恶啊可恶！”

“呜呜呜我的白月光师姐…心彻底碎了…只能祝师姐幸福了……”

掺杂着羡慕嫉妒恨的诧异目光再度集中在两人——尤其是上官无心身上。

但她本人对此却浮现出了相当疑惑不解的表情。

“…我刚才是说了什么奇怪的话吗？”

上官无心困惑地歪头问向秦芜。

不是说双修是正经修炼的方式之一吗…怎么大家都在用一副惊世骇俗的眼神看我……？

“呃…说奇怪也不算…该怎么讲呢——”

秦芜也不知如何应对，只能干笑两声、搪塞地解释道：

“…只是‘双修’这等话题…算是道侣两人间的私密事务，我建议师姐可不要再公开提及了，蛮羞人的——”

“哦…原来如此。”

上官无心点头点头。

“你说不提，那我便不提了。”

秦芜没想到这女魔头如此好说话，也是有些惊讶。

“嗯嗯，那就好——师姐果然兰质蕙心，温婉贤淑，真惹人喜爱啊~”

“哼，小马屁精。”

上官无心冷着脸讥讽了回去。

但从她压不住的嘴角和眉宇间的愉快之意，秦芜能感觉到，她对这种话其实相当受用。

果然没人不喜欢被夸夸啊~

“师姐不必再送了，今日天色已晚，前面那个岔路口，我们就此别过吧。”

从刚才的一番刻意往来试探中，秦芜其实已经对这女魔头的印象有了些新的了解和改观。

具体来说，就是从一个“无情的杀人机器”变成了“闷葫芦杀人少女。”

他知道了这个女魔头也有软肋、有弱点、有属于正常人类的情感。

而且心里似乎还挺在乎他的。

秦芜不确定这种“在乎”究竟是出自对扮演未婚妻角色的执着演技，还是切实萌生的好感。

但可以确定的是，将来如果实在没法子了的话…考虑抱抱女魔头的大腿来躲过一劫也不是不行。

不过以防万一，眼下秦芜还不太想在这女魔头面前暴露自己的具体住处。

如此斟酌着，秦芜下意识瞥了眼身侧女子轻纱丝袍包裹下的纤细大长腿。

腿部曲线优雅而纤长，有着恰到好处的紧实肉感，看上去弹性十足，肌肤表面粉嫩细腻、充满光泽。

似乎是因为练剑的缘故，小腿肚比起一般的女修士而言更为紧实有力，精致的足尖带起轻盈的步伐，让秦芜想起了前世里某些舞蹈生妹妹爱发朋友圈的那种腿照。

秦芜头一次开始以欣赏异性的目光打量着这个“白芨”的身姿。

不得不说，是很适合穿黑丝的腿型。

如果这世界也有黑丝就好了……

“嗯，也好，那你自己回去，路上小心些。”

上官无心没有注意到这个师弟投来的奇怪眼神，还在关切地发出叮嘱。

“好，那师姐，我们改日再见——”

秦芜带着不明意味的沉思表情，在上官无心的凝视中转身离去。

与他挥手告别后，上官无心一路目送着秦芜的身影消失在远处拐角。

直到彻底望不见了，她才缓缓收回目光，怅然若失地低头转身，也同样陷入深思。

她心中忍不住回味起之前的情景。

刚才那番体验，该怎么说呢……

很安心，很满足？

孤独一人地修道这么多年来，只有跟秦芜在一起时，她仿佛才真正找到了内心的安宁感。

上官无心一只纤细手掌抚上了被秦芜捧过的脸颊，回忆起了眉心间被赋予的轻吻。

男人的唇瓣确实线条略微粗糙…但也莫名带着让人舒服的异样暖意，即便已经过去许久，也仍旧让人心里痒痒的。

还有那个有力的怀抱……

那等与人的近距离接触…是她从未有过的新奇体验。

过去的十几年中，压根没有任何人会如此触碰自己。

上官无心从来都没有对与其他人的接触抱过任何希望与憧憬。

从她记事起，每次与其他人的肢体接触无非只有推搡掌掴、拳打脚踢、撕扯头发。

都是些不堪回首的苦痛回忆，让人下意识就闭紧双目、想要将其尽数忘却。

但曾几何时，在孤身一人的寂寞深夜，摇曳的灵烛下，她也会抱着那些翻到开线的世俗话本，用如炬般的目光灼烧上面的每一行字，想象着人与人间依偎拥抱究竟会是何等的感受。

恋人的怀抱，真的会有书中说的那般舒适惬意吗？

她今日头一次得到了答案。

很享受，非常享受。

宛若做梦一般魔幻，令人迷醉。

事到如今，她忽而对自己的木讷有些恨铁不成钢。

后悔没能鼓起勇气试着将头倚靠在那人的肩上，也没主动伸出手臂抱的更紧些。

她全程只像个呆愣的木头人，完全没尽到扮演道侣时该有的责任。

自己的表现简直太差劲了——！

……

上官无心走在回【幽香居】的路上，思绪纷飞。

…记得他刚才说，[见到白师姐后，她清冷高雅的气质在第一眼就将我俘获——]

所谓“师姐”说的是谁呢？好难猜啊——

她发自内心地欢快轻笑一声。

毕竟真的白芨她也见过，那女子可跟清冷、高雅什么的沾不上边，完全是个被惯坏了的刁蛮大小姐性子。

如此说来…秦芜的这番转变和一见钟情…果真是由自己引起的？

上官无心还是有些不自信。

但一想到自己如今还是顶替着“白芨”的身份，她又多了几分哀伤。

就算表面再两情相悦…那也是别人家的夫君。

她终究只是替别人做嫁衣。

但…如果十几年前，自己被众人歧视霸凌之时，也有人站出来愿意替自己挡下人群的目光，就好了。

上官无心叹了口气。

其实，就算秦芜真是她的命中注定之人又如何？

已经太晚了。

为了得到实力来复仇，如今的自己，就像那即将落山的夕阳，寿元将尽、不剩多少时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