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原染成金黄色,上演着昼夜的分界。
微风吹动浏海,祐树想要用手挥开这种舒服的痒感——但他想起自己已经办不到了。
在高度大约膝盖高的草丛中。
坐在一块大石头上。
祐树独自一人眺望着夕阳发呆。
他花了两个月的时间才习惯走路。
由于失去占体重一成的手臂,所以平衡感差到令人觉得有趣,一开始别说走路了,连起身都相当困难。
当饮食从流质食物变成固体食物时,他好不容易可以自己站起来,但因为周围相当忙碌,所以一直到最近才开始进行正常的步行训练。
他还是无法在不稳定的地面上行走,只要稍有大意就会跌倒。
此外,虽然已经可以走路,但因为内脏有几处被摘除,所以还是不能乱来。
因此,医生要他基本上还是保持安静。
不过,偶尔活动一下身体对复原也有帮助,所以最近早上与傍晚的散步已经变成每天的功课。
……今天好像在这里待得有点久。
祐树到现在还是无法习惯失去手臂。
失去平衡,想用不存在的手支撑而摔了一大跤。
想搔痒,却发现手无法搔痒。
感觉到幻痛。
自己的手臂最后完成的事。
现在仍无法忘记当时的感触。
被扯断的右臂。
被咬断的左臂。
当然也记得那一瞬间的痛楚。
但最鲜明的回忆是那一瞬间之前。
为了扯断敌人而抓住的小手。
为了咬断敌人而触碰到的坚硬牙齿与柔软嘴唇。
现在仍能感受到,从不存在的手臂末端。
而且,正因为能感受到。
自己才会想帮助少女们。
花费一生。
附近的草沙沙摇动。
声音很大。
看来不只一个人,视线移过去后。
「祐树,你果然在这里。」
「祐树先生,我肚子饿了。」
两名少女就在那里。
她们担心祐树太晚回来,于是来找他。
祐树对两人微笑,要她们过来身边。
事件被当成天津・如月精神失常而结案。
大多数人认为,这是毕斯公爵传唤她后所发生的事件……
以及她前些日子与囚犯发生纠纷……
情绪不稳的她因此做出的暴行。
然而,那天发生的惨剧并非能轻易解决的问题。
负责管理巨大领地的公爵遭到杀害。
犯人是近卫队队长,而且虽是末端,却与中央贵族有所关联。
天津可能是后脑勺被地板重击的影响,也可能是被祐树闪避到最后一刻的打击。
她失去记忆,退化成幼儿,不再是必须扛起责任的立场。
因此责任问题甚至波及天津的本家,已经不是祐树他们能处理的问题。
当然,这成为政治斗争的重大契机,中央的势力分布在这几个月内大幅改变。
大概是因为问题太过重大。
事件的中心人物,原本处于被拘捕也不奇怪立场的祐树他们,受到强制迁移到地方,以及在地方贵族的监视下闭门思过的轻罚。
。
白和亚托莉原本应该被关在帝都监狱,但她们压制了乱中之神天津・如月的功绩,以及她们负伤疗养的考量,减刑并转到地方监狱。
而且,她们不是被关进监狱服劳役,而是被地方贵族征召为劳役。
然后,那个地方贵族命令她们“照顾天津・如月”。
也就是说。
天津・如月、白和亚托莉被允许在乡下地方悠闲地生活。
虽然濒死的天津・如月赌上一切进行交涉,多少也有些影响。
但厚待她们的意图,果然还是为了让她们“闭嘴”。
给予天津・如月等人这种待遇的中央贵族,在政争中一口气扩大了自己的势力。
结果,他们只是棋子。无论是天津・如月、白和亚托莉,甚至是毕斯。
话虽如此,他们对这种待遇当然不会有怨言。
天津・如月等人在乡下地方的小屋悠闲地生活。
「天津小姐,你还不回去吗?」
天津・如月坐在大石头上,抱着亚托莉的肩膀撒娇道。
「肚子饿了,肚子饿了。」
天津・如月一边说,一边用鼻尖蹭着脖子。
「……天津小姐,很痒的。」
「嗯~祐树的气味~」
亚托莉的手臂环住祐树的肩膀,但体重没有压上来。
另一只手臂则紧紧抓住竖在祐树旁边的辅助器。
那是车轮装在ㄈ字型栅栏上的步行辅助器。
虽然脊椎被破坏,但亚托莉的生命力十分惊人,神经还连着一点点。
由于身体的特殊性,无法判断今后是会恢复还是恶化。
即使如此,她还是好好利用平安无事的上半身,勉强适应了现在的生活。
。
「……亚托莉。」
「什么~?」
「就算压在我身上也没关系。」
「……嘿嘿,没事没事。光是这句话,就能让我打起精神。」
亚托莉开心地微笑。
但祐树知道。
其实她很担心祐树尚未痊愈的身体,尽可能不造成负担。
——这时。
「……好狡猾……」
亚托莉的另一边,传来怨恨的声音。
一看,白泪眼汪汪地盯着这边。
她羡慕地看着把脸埋在祐树脖子上的亚托莉。
如果可以的话,自己也想立刻蹭蹭他。
「祐树……」
白发出苦闷的声音。祐树听见后,忍不住想出声回应。
但亚托莉先开口了。
「不行,现在轮到我了。白中午已经和祐树睡过午觉了,可恶。」
「……我帮你拉了辅助装备啊……」
「我帮忙做了需要双手的工作。」
「……呜呜,亚托莉好坏心……」
「坏心很好。祐树闻起来好香哦,嗅嗅。」
「…………唔——」
不知道该说感情好还是不好。
祐树不禁苦笑。
这两个人在那一天,差点就要互相残杀,简直就像一场梦。
虽然偶尔会吵架,但通常都是其中一方让步,马上和好。
现在她们就像一对好姐妹,互相弥补彼此的缺点,关系变得很好。
「——那今晚轮到我。」
「你凭什么擅自决定啊——你明明一星期只能忍耐一次。」
「……不要马上联想到那方面。我只要能被祐树抱着睡觉,就很幸福了。」
"啊——好的好的。小鬼头就是好打发啊。那你就等我充分和祐树相爱之后再和祐树睡吧"
"……我非常,不想"
"怎么啦,你这任性的小姑娘!我来搔你痒!?"
"……想搔就去搔吧。这次我不会输的"
"嚯,你那敏感的皮肤,肯定承受不住我的技术……!"
不知为何,只有和祐树有关的事,她们总是会吵起来。
不过,如果只是小打小闹的话,那还算可爱的吧。
两人令人会心一笑的互动,让祐树的脸上绽开了笑容。
"……亚托莉害我被祐树笑了"
"呣,推卸责任也太离谱了。说这种话的女孩子,就该这样——!"
"……住、住手……嗯呼……!"
"嘿哟嘿哟,这里舒服吗?!"
虽然她们表现得很有精神。
但两人都不太可能恢复到原本的身体状态。
亚托莉因为脊椎损伤,下半身有一部分麻痹。而且因为出血过多,视力也变得非常差。
恐怕已经不可能独自生活了吧。
然而,她却丝毫没有露出阴暗的表情,开朗地行动着。她坚强的心灵让白惊叹不已。
白也付出了很大的代价。
腹部被特殊剑贯穿,内脏被破坏到无法修复的程度。
幸好肝脏与脾脏等重要器官平安无事,但胃部全被摘除,肠子也只剩下一半。
因此,食物限制非常严格,已经无法再吃喜欢的食物。
只能吃规定的食物,而且数量有限,不知道能活到什么时候。
但是,待在祐树身边时,她完全不露出痛苦的表情,幸福地微笑着。
我再次这么想。
这两个人很强。
血腥之龙与食人姬。
不是指她们强得像怪物。
而是指她们面对现实,努力活下去的模样。
这就是她们的强。
即使面对无可救药的现实,她们也没有放弃,找到自己的逃避之处。
为了在那个地方安居,她们只是做了自己能做的事。
结果就是血腥之龙与食人姬这两个吓人的名字,而且现在也一样。
夕阳沉入夕阳之丘的另一端,天空被黑夜笼罩。
虫鸣与有点冷的风包围夕姬她们。
白忽然开口:
「……就算到了晚上,也不用杀掉吧?」
囚犯斗技场,是夜晚举办的活动。
因此,白是血龙也是在夜晚。
"就算不杀了她,你也会和我在一起吧?"
也许是夜晚让她想起了过去,白露出了久违的不安表情。
"……我也讨厌夜晚。从研究所逃出来的时候也是在夜晚"
亚托莉偶尔会说起过去的事情。
虽然只是片段,而且是半自述的形式,但还是认真地听着。
"会想起自己是吃人的,所以讨厌夜晚"
亚托莉被调整成可以吃人。
吃了两次重要的人,但是她依然在这里。
"……回家吧"
我站起身来。
两位少女讨厌夜晚。那么久留在此地也不好。
但是。
为了让两位少女今后不再害怕夜晚。
我还是要说。
"你们现在在这里。
血龙和食人公主是斗技场的选手。是努力做自己能做到的事的选手。
但是,这里不是斗技场,也不是中央监狱。所以,你们两个,还有其他人,都不需要杀人了"
"在这里的是白和亚托莉。
对我而言,她们是非常重要的,两个可爱的女孩子。」
祐树的话。
让白和亚托莉呆呆地站在原地。
不久之后,她们露出满脸笑容。
跟在祐树的身后。
——祐树,今天一起睡吧。亚托莉也一起睡没关系。
——今天有点冷,可怜的白也一起睡吧。
―
——是啊,虽然有点挤,偶尔这样也不错。
乡下。各自失去了什么的三人,感情融洽地走在夜晚的草原上。
她们的目标是小小的别屋。
但那里一定是她们最幸福的地方。
即使是从无法逃避的现实逃避。
梦一般的幸福时光。
因为那就是她们所期望的。
这一定是白和亚托莉的幸福形式。